兰草

我有个同学叫曹燕，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和我很要好，小时候常常去她家玩。曹燕家有6个孩子，5个女孩，一个男孩，她是最小的，上面是个哥哥；那时候家有几个孩子很正常，她爸爸一个人工作，妈妈是个家属；每次去她家，都能看见她妈妈忙忙碌碌的，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缝缝补补的，看见我来笑笑，接着又忙活去了；有时碰见她姐姐们和哥哥在家，找不见东西就冲着妈妈叫嚣，妈妈就忙不迭的去找，找见了算呗，找不见就埋汰妈妈，妈妈也不多话；偶尔看见爸爸气愤地用手指指着妈妈在骂什么，妈妈低着头也不啃声，那样子就像小学生犯了错似的。
那时候大家都住平房大院，在自家住的房子外面搭一个棚子夏天做饭，冬天屋子要生火取暖，为了节约，也就在屋子里做饭了，铁皮炉子有时候煤或者柴不好，满屋都乌烟瘴气的。一天我去曹燕家，见她家人都在院子里，她爸在门外把门关上，冲着门里在骂:“死老婆子，不安好心，想呛死我们，哼，先呛死你算了”，只听门里传来咳咳咳的声音。有时碰见吃饭，炉子小，火不大，面条煮进去，半天不开锅，等开锅了，面条也就泡了，不筋道了，捞出来给她爸爸，爸爸早饿了，一边吃一边骂着，吃完，第二碗还没熟，旁边的姐姐们还有哥哥脖子伸的长长的，嘴里也学着爸爸嘚嘚着妈妈，女儿们也没有一个帮着妈妈透透火什么的，就坐着等。6个孩子啊，那时油水少，饭量都很大，每月供应的粮食不够吃，她妈妈就和院子里住的南方人换，60、70年代的人都知道，每月给每个人供应有几斤大米，还有百分之多少的玉米面，她妈妈拿自家的大米和南方人换2倍的玉米面吃，就是你拿我家粮本去买大米，我拿你家的粮本去买玉米面，别以为玉米面像现在的一样好吃，难吃透了，多半都是用发了霉的玉米 磨的，苦苦的，难以下咽，但它是粮食不是，大米也好不到哪里去，口感也很糙。吃的发愁，穿的也发愁，就那点工资，要养活一家人 ，还得给双方老人给点，吃是必须的，好歹能吃饱，穿的，大的穿完小的穿，缝缝补补接着穿，鞋子就靠曹妈妈自己做了，我看到曹妈妈把灰色的麻用一个方方的带有个把的木框的小机械甩来甩去， 麻就变成麻绳了，用麻绳拉鞋底，做布鞋。
那时小孩子最喜欢的是过年了，过年有新衣服穿，有肉吃，还有大人能给点年钱，给个一、二毛就很高兴了。有一年大年三十我们约好去哪个同学家，我早早吃完就跑去找曹燕， 她家正在吃饭 ，桌子上有一盘蒸的腐乳肉，还有几个素炒什么的，她妈妈在厨房忙活，她爸爸给每个孩子夹了一片肉，给每个碗里倒了一点肉里的汤，剩下的一点汤和肉她爸爸把馍馍泡了进去，准备自己吃，就在这个时候，她妈妈过来了，看看爸爸的碗，喉咙动动，似乎咽了口水，什么也没有说，低头吃自己的白饭，也没有那个孩子说让妈妈吃一口肉，饭毕我们高高兴兴地走了。
我们一天天的长大了，个也高了，怎么 感觉她妈妈越来越萎缩了，其实那时她妈妈也就40岁左右吧，精神越来越萎靡不振了，她爸爸和他们的数落声越来越多了。
高中毕业以后我们联系就少了， 我上班不久接到曹燕一个电话，说她哥哥结婚，在某一个饭店包席，让我务必赏脸。我那天 提前到了，想和她爸妈聊几句，她爸爸妈妈穿戴一新，爸爸很是兴奋，嘚嘚嘚他的儿子怎么有出息，找的媳妇是哪里的，，，曹妈妈在旁边 像平时一样，不啃声，目光有点呆痴，看起来比以前老了许多。
酒席吃完的第二天，曹燕打电话给我，说她妈妈前一天晚上就不见了，问我前一天她妈妈给我说了什么？
不见了?能去哪里？ 姥姥家找了吗？老家找了吗？
我也加入了寻找大军，20多年过去了，她妈妈渺无音讯，她爸爸在她妈妈失踪后2年就过世了 。
妈妈的出走成了他们心中永远的疼，成了他们永远走不出去的阴影部位。她的妈妈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报复了他的爸爸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