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关雎》:有礼有节的爱【琴颂诗经】
艺术欣赏
【文章导读】
《关雎》虽堪称中国情诗鼻祖,但它对淑女的描写是表象,对君子的描写才是深意。
这首来自礼乐时代的歌告诉我们的爱情方法是:
爱一个人到彻骨相思、寝食难安,依旧可以用最大的克制力来适度地表达情感。
礼以节人,《关雎》所颂扬的君子之风,就是一种有礼有节的爱。
水鸟“关雎”
【诗经原文】
《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植物“荇菜”
【白话译文】
雎鸠关关相对唱,双栖河里小岛上。
纯洁美丽好姑娘,真是我的好对象。
长长短短鲜荇菜,顺着水流左右采。
纯洁美丽好姑娘,白天想她梦里爱。
追求姑娘难实现,醒来梦里意常牵。
相思深情无限长,翻来覆去难成眠。
长长短短荇菜鲜,采了左边采右边。
纯洁美丽好姑娘,弹琴奏瑟亲无间。
长长短短鲜荇菜,左采右采拣拣开。
纯洁美丽好姑娘,敲钟打鼓娶过来。
【文化解读】
《关雎》:有礼有节的爱
(一)语言艺术
《关雎》是《诗经》首篇,饱含着浓厚的浪漫气息和不加掩饰的情思,它具有中国文学童年时期特有的自然风流。正因为发乎自然,所以才贴近真实、直指人心,历经时代的变迁,它带给人的感动却不随时间改变。因为出于真情、关注真心的文字,何时读来都是没有障碍的。
所以距离《诗经》诞生的周代虽已两千余年,可是读《关雎》时,却不曾产生历史隔阂:
我们依然会随诗篇遥想那“窈窕淑女”的身姿,并被之吸引;
我们也依然会毫不费力地理解对于意中人“求之不得”的辛苦,并为那份“辗转反侧”的无眠思念而叹息,甚至感同身受;
我们至今还常常见到为了讨女孩子欢心,男孩在楼下弹着吉他,“琴瑟友之”一般的示好;
我们也会强烈地向往着求得佳人、皆大欢喜时,“钟鼓乐之”鼓乐齐鸣的幸福画面,如同是盛大婚礼的场景。
——因此,《诗经》虽然古老,古老到几乎是中国诗、乐、舞等多种艺术的源头,但却与今天的我们并无多少隔阂。
因为,诗的本质属性,就是为了表达情感意志,而不是为了花哨地卖弄、不是为了别扭地造作、不是为了格调的标榜,是完全出于内心真实的强烈情感需求,转化出来表述成了诗的语言。“诗言志”,用诗表达情志,这才应该是诗的根本意义。
《毛诗序》称“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动于中的情才是最重要的,形于言的那些诗的言辞,不过是让胸中的情志表达得更为精炼、妥帖、经典、隽永。也正因此,一句好诗,不仅只是诗咏者本人的个体私语,还能成为传唱者广泛的群体共鸣,适用于更多场合。
《诗经》就正是如此。在春秋时代,人们是以诗来作为外交辞令的,引诗句、说当下,相互唱和、往来应酬。所以孔子教育儿子孔鲤说:“不学诗,无以言。”在当时,没有典雅诗化的语言教养,简直就无法进入宾主相交、酬和往来的社会语言系统。所以《诗经》最大的贡献就在于:它教给中国人说话时,一套有理有据、有情有感、有礼有节、有来源有出处、有规范有变化、有共识有个性的语言艺术。《诗经》教给了中国人说话的艺术。
这种语言艺术在当今依然适用,比如近年来,国家领导人在发言时也越来越多地引用古诗词。文辞优雅、出口成章,这不仅是个人良好形象的提升,还是民族共鸣精神的唤醒,因为那些沉淀千百年依然具有鲜活生命力的诗句,其中必定承载着人们广泛的情感共性。
优质的语言艺术,能为人际交流架起一座畅通美丽的桥。
《诗经》,便是中国人语言艺术化的发端。
而具体到《关雎》,它是中国人爱情语言艺术化的开始。
(二)艺术信条
艺术追求真善美,而语言艺术、诗的艺术也是如此。“诗言志”,诗表达出的情感,就应该是对真善美思想的提升。
但“真善美”,却不是能简单规范出来的。比如“善”,是属于“德”的范畴,而道德评判又始终在变化。现在我们都公认,《关雎》表达的,是一个男子思慕一位女子时,对梦中佳人的赞美、对求之不得的煎熬、对终成眷属的想象。但汉、宋以来的学者,却多把这样一首思恋的情歌解释为此诗歌颂的是“后妃之德”,是在写贤德后妃忧心如何为君主广进贤妃、求取淑女、繁衍子嗣。这种解释在今日看来自然是牵强附会、毫无诗情,但这种思想却在礼教时代被认为是值得推崇的道德典范。《仪礼》中明言女子被休弃的“七出之罪”里,妒忌,就是严重的一项罪过。在妇德中,妻子为丈夫选配贤良淑女、不事嫉妒,才符合柔顺之德、贤惠之道。但如此的“德行”、“善行”,今天看来却是扭曲人性、极为恶劣的。所以“善”所属的道德范畴,其实往往是难以评判的,道德标准始终随时代在不断修正:今天的理所当然,可能就是明天的无可厚非、可能又是后天的全盘推翻。
因此,完全用“德”的眼光看待事物,就会产生局限性;完全用“善”的眼光衡量艺术作品,也会失于偏颇,甚至陷于无聊。这提醒我们,如果不得不用“德”的要求来评判一件事物,也不妨多一点全面的打量,多一点包容的思量,多一点等待的时间。就像描写民间恋爱的《关雎》,被卫道夫解释为后妃之德,发心也许是善意的,对美的破坏却是长久的。
而关于“美”的标准,也在不断变迁。譬如从宋朝开始广泛流行的女性缠足,缠出一双三寸金莲,长久地被认为那是女人身体最美的一部分。连苏东坡都曾专门作词赞美缠足后的小脚,写道“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而明末清初的艺术家李渔更是详细解说了男性对于小脚的审美心理。这种审美风气使满清入关后,纵然清政府一再下令禁止女子缠足,都无奈以失败告终;而男性群体对抗惨烈的剃头发留长辫、脱汉服换旗装,最终却是当权政府赢得了胜利。女子对缠足的顽固,竟然比男子对剃发易服的坚持更难被打破!就此也留下了在当时满汉文化激烈对抗中,“男降女不降”的说法。今天我们都不忍细说“三寸金莲”的审美风尚给中国女性造就的长长一段血泪交融的惨痛历史,那畸形的足弓无论如何再不能引起我们的些许赞颂。相反,今天更该提倡的是自然为美、健康为美。
所以,在“真善美”的标准中,“善”与“美”都不是亘古不变的价值观念,若把它们作为评判艺术的绝对标准,会让不同时代、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感到茫然失措。
唯有“真”,是一种客观的衡量,更能具备永恒价值。无论什么时代,当我们读起《关雎》,所有人都会为那女子的窈窕之姿所打动、所有人都会为那男子的爱慕之情所撼动,无关他们是君主后妃还是凡夫俗子、无关他们是环肥燕瘦还是剃发缠足。《关雎》震动我们的,是来自悠远水边的那份诗情、是爱情里永恒的惆怅、是生命中难舍的向往,换言之,是诗里那份悠悠然然的、浓郁真挚的深情,把我们的灵魂缠绕。“此中有真意”,真意,这才是一份感情、一篇诗作、一件艺术,真正不朽的魅力。
正如谈到感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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