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中说:“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友朋。”
城市的喧嚣,总是充盈于耳,横槊于心,尖啸于红尘之巅。而往往,这喧嚣声有多大,内心便会莫名地有多空。空得宛如孤立于一荒岛,四面皆空旷,回眸惟影孑。空得宛如独处于幽山,四面皆空寂,惟有风声高。
其实,人,生来便是孤独的。孤独而来,无一人能伴你,孤独而去,无一人能随你。浮生的过程,亦只能穷名利而攀登,惟生存而过往。人生这短如毫发般的生命,多数时候,飘落于红尘,便如飘落于“空山无人”中,即便你听着这红尘的万般喧嚣,你心亦然孤独。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生耳。”若然,生命能有幸置于如是黛山之畔,绿水之湄,可春听鸟语,夏闻蝉鸣,冬听雪声,可入如斯天籁声中去,更何言孤独?那便是生命极致的清享矣。
然,生命能这么青翠于这样一份山之黛,水之湄之间的时候毕竟不多。大凡多数的人,那不过百年的生命,都疲于奔波于城市钢筋水泥的缝隙里而匆忙,而窒息,而维艰,而心灵失水。
每每如一轮赤日烘烤着时,那城市便如一枚滚圆的石头,拧不出丝毫水意,浑不想要望见丝毫青翠,惟剩一片干涸通红如晚霞般烈焰的色彩,炙烤着,炙烤着。炙烤得人心惊,炙烤得人魂魄俱碎,不知何以安放那份干裂失水而奔蹿的心灵。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却真的不能无山水。人远离山水久矣,便真的要成疾成病。然,抬眉间,低眉处,多数时皆只能触及满眸木然的广厦,呆呆寂寂地林立。而闭目处,惟剩深深的无奈,戚戚的心痛,苦苦的叹息。
人,入世于红尘,皆是“愿作木而为樗,愿在草而为蓍,愿在鸟而为鸥,愿在兽而为鹿,愿在虫而为蝶,愿在鱼而为鲲。”可愿望,终归是愿望,于愿望与现实间,你便身不由己地,要以城市为囚,以己为囚中鸟,而别无选择。
清人张潮先生如斯告诉我们:“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天地之文章。”他如是说:有地上之山水,有画上之山水,有梦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丘壑深邃;画上者,妙在笔墨淋漓;梦中者,妙在景象变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如。那么,身置红尘中炙烤着的人儿,读之,是否胸间豁然开朗了呢?
“一日之计种蕉,一岁之计种竹,十年之计种柳,百年之计种松。”一生之计读书!
确乎,当你置身于红尘之畔,喧嚣之巅时,你于满窗夜色里,打开一帘灯火,静抚一本书笺,你指尖所触及的便是一脉黛山,一帘水湄了。那书卷里特有的墨香味,便会如一株幽兰、如一弯清泉,于瞬间便会滋润、葱茏你的心灵。那书间每一个跳跃的、充满灵气的字符,便如一阕“渔舟唱晚”、“高山流水”古筝曲,那清音便如水般清清澈澈地流淌于你心田。惟有这份清音,才是你心魂最深处的停泊与安放处了。亦惟有这份清香,便是生命里最静好的心香。
你每一份聆听,便是一脉山涧清泉对心灵对魂魄一次恬淡的洗礼,便是一位智者于你的生命脉搏与脉搏的对接、共跳。此时,分明是“空山无人”,而已然真切地听到了那水流成泉,花开如歌的声音了。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不可不贪,凡事不可痴,若行善不可不痴。”“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胸藏丘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只要胸怀山林丘壑,身居繁华都市也可以感受到山林的清静闲适;只要兴趣寄托于烟霞福地,置身红尘也仿佛身临蓬莱仙境。世上一切妙事,均在人的心性之间。
人生无荒漠,惟有书山清。“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非定要遵从北宋学者汪洙那响彻千古之训言,但我真的知道,当于一帘静夜中,掬一捧书香,轻轻地拧亮床头那一盏如豆般温馨的灯火时,你便真的拧亮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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