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

    村里人的新年是从腊月开始的。俗话说过了腊八儿就是年，腊八只是个小节，那天早晨有喝腊八粥的，还有吃饺子的，这些在我记忆里兴趣不大，我孩提时的梦想就是能看到腊八姐。听老人们腊八姐只出现在腊八那天，早起的人才能看到腊八姐。她只有小布娃娃一样大，会飞，喜欢停落在大树上，手里拿着一面小锣不停地敲，谁看到她谁好运。富于幻想的我真想见到腊八姐哪，总想早起看到腊八姐，可腊八那天太冷，自己不能早起，错过了一年又一年，看见腊八姐成了我难圆的梦！

    过了腊月初十，各家各户便开始杀猪宰羊了。老家杀猪宰羊这些事，都是在生产队大院里进行的，村里人把自家待杀的猪羊一早就捆绑好送到大院，烧好一大锅开水，屠夫们磨刀霍霍。上午吃完饭就不时听到猪吱吱尖厉的叫声，胆大孩子的跑上去按头扯尾，抓耳提蹄，胆小的便捂着耳朵躲在远处偷看，等猪咽了气，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浇水的、拔毛的、吹气的忙得不亦乐乎。能向杀猪的要个猪尿泡也是件高兴的事，洗净了吹足了气当皮球来踢。杀完后便开始卖猪肉，看着大人们提着大块猪肉回家，孩子们馋哪，看着生肉也能闻出香味来，看着看着口水就流出来了。

　　 听大人讲，到了腊月十五的晚上，月亮上的那棵大树下，会有小猴出来舂米。把小猴把粘米放进石臼里，身子前倾一撅一撅的，不时会有米粒飞溅出来，飘向我们。由于小猴舂的是过年用的米，只有在腊月十五才能看到。如此神奇有趣的事，当然我想看看。可当我仔细看时，小猴还没出来。过后再想看时，大人告诉我小猴早舂完米走了，太可惜了，又白等了一年，还是下一年看吧。

    接着，人们便开始陆陆续续地准备年货了。大人们把各种吃的、用的都一一搬回家中。孩子们最高兴就是赶年集。女孩子最企盼的就是买过年的新衣，顺便买一些花呀，头绳、发夹之类的东西。男孩子最在意的是买鞭炮、烟花及玩具。集上的炮市最受男孩子喜欢，炮市里一般烟雾弥漫，鞭炮声久久不断。小贩放完一挂鞭炮，边卖边大声吆喝：牛B不是吹的，黄河不是尿的，泰山不是垒的……

       到了腊月二十三，就是“送灶神”的日子。“灶神”在农家人的眼里是至高无上的，传是玉皇大帝派遣到人间考察一家善恶之职的官，到了年终，该回到天庭向玉皇大帝汇报去了。在这天，人们都要做传统的“祭灶火烧”，在烧饼里放很多红糖，为的是让灶神多说甜言蜜语。送走灶神爷时，大人们要虔诚地念叨什么“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孩子们可不在意这些，想的就是吃那些甜甜的烧饼。

       等到腊月二十四五，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蒸馍了。蒸馍是过年前的一件大事，要做足够一家人吃一个月的馍和包子。因为据说在正月里是不能动刀的，所以要提前做好吃食。当然，这是大人们夸张的说法。不过，这次做的数量确实比平时多很多。记得大人们常说，过年的东西没数，当然是越多越好了。除了馍和包子还做年糕、粘窝窝，大人想用这些东西粘住孩子的嘴，以免孩子说出不吉利的话。常常告诫孩子们：要过年了，少说话，多磕头！

    到了二十六七，家里还要炸丸子，煮肉。那时候生活困难，孩子们馋哪，常常惦记着什么时候炸丸子，什么时候煮肉。刚刚看到有丸子出锅，孩子们就拿出碗，让大人要盛上一些，在香台上摆放片刻，算是老天上供了，接着就开吃。煮肉了，肉香更激起了孩子的食欲，吃上一大块刚出锅的肉，该是多大的享受呀，要不弄块骨头啃啃也解馋！

       除夕之夜对孩子来说最热闹，最难忘，成了一些孩子的不眠之夜。家家户户丰盛的菜肴飘出的香味混合在烟花爆竹燃烧火药味中，弥漫在村庄的上空。等到夜晚时，所有的孩子们都跑到大街上，聚到一起燃放鞭炮和烟花，比比谁的炮响声大，看谁的烟花放得更高、更漂亮。孩子还举着蜡烛灯笼，燃放着炮竹烟花，串街走巷地奔跑。在没有电的时代，赶上如此明亮热闹之夜，哪个孩子能在屋里待着呢！放不响的哑炮，也是好东西。捡起来去皮取药，加硫磺木炭什么的，自制烟花。还有的男孩子把炮药收集起来，装在自制的手枪里去打鸟玩。

     从大年初一开始，我们在父母的带领下，去亲朋好友处拜年。那一张张崭新的压岁钱，会让我们喜得眉开眼笑，连叫声也会变得格外恭敬。新票子上的油墨味可能是当时对年味最好的诠释。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大人们带着我们走亲戚、看舞龙灯、喝喜酒、唠闲磕，虽说正月里大人们不忙着干活，但光请客和吃饭也够忙一阵子的，一直到正月十五闹元宵，又掀起一个小高潮，这年才算到了尾声。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我们在不经意间恍然发觉时，新年已经走远了。于是，我们又陷入了新一轮对新年的期盼中。年复一年，一些往事都已淡忘，但浓浓的年味却永远地留在了心中。

   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感觉年味越来越淡了。除夕之夜人们除了在自家院子放放炮竹烟花，就是在屋里看电视，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多少年来不再期盼过年，总感觉没什么意思，过年虽心喜，但更多的是心累。过年渐渐成了一种形势，甚至是一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