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浮生若梦。忽然就想起这样老套的词。

整个夏天，门前都很干净。偶尔抬头，看见那些树影，总是斑驳在小块红砖铺就的人行路上。常常被这样的情境吸引。就窃想，等哪一天，日光明亮，我又恰好得闲，定要出去坐坐，像邻家小妹一样，搬把摇椅在树影下，对着小镜子修修眉线，或是带上耳塞，旁若无人的听自己喜欢的歌。

这些，都是多么简单又简单的事。

而如今，我依然埋头在电脑里，每日每日面对着令人厌烦的那些数字，会有凉风从电脑桌下面的空隙里穿行而来，吹着我的腿有些微微的疼。早晚的时候，已经有叶子在风里翻飞，浅秋的阳光暖却苍白。

一梦南柯。许多事，都来不及。

妈妈生命中的最后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两个月的时间，每天朝夕必争的相处，真的是分分秒秒都在害怕失去中度过。矛盾的心情，蚀骨的疼痛，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种种情绪交错更迭，那种内心里充满忧患的日子，是我这辈子至此为止经历过的最难捱时光。

由于卧床，照顾起卧之由，终于得到几十年一直向往的怀抱，却不及想象中的温暖馨香。那种僵硬而枯瘦的触感让人愈加心酸。妈妈与我，记忆里从未说过一句私己的话。从前妈妈健康的时候，是极要强的人，所以总是看不好我凡事都不争的个性。我又是极不善交流。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许多事，堆积起来，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最后积郁成殇。

我坚信这世间，千万个人就有千万种活法，每个家庭都有着不同的存在模式。谁都无法亲历他人的人生，因而不能体会其中滋味。如我一直渴望却不得的一次拥抱，如那些每天都在心底泛滥的牵挂和惦念，如妈妈走后我每每不能自抑的悲伤。于妈妈而言，种种都定是爱的别样表达，而于我，却是此生永无表达的机会。

现在想来，时间真的是个十足的强盗。它的掠夺，邪恶、残忍而决绝。然悲凉不在于疼痛，而在于，当这些致命的疼痛来袭时，你必须不避不闪，全盘迎下，过程不能反击，结果无法回旋。

梦里千秋迥异，多少人屡伤不醒，我就在其间。

各种忙。忙到忘了时间季节。忙到将日子过成单调的黑白两色。今夕何夕？我兀自活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里，那些花开花落的事，那些人情是非的事，那些爱与恨的事，前尘，过往，未卜的明天，哪一样还具备存在的价值？一个人，一段往事，爱或者缺憾或者仇恨，又有哪一样具备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左右一整个人生并被念念不忘？哪一样都可以，又哪一样都不能够。

都在匆忙赶路，向着死亡的方向。明明殊途同归，却个个争相唯恐不及。我亦然。

恍然一场浮生，真真若梦。

在这场宏大而动荡的梦里，踌躇满志的人正在追名逐利，内心空虚的人还在纸醉金迷，功德圆满的人已安然沉睡。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如我般，明了却无力自赎，就这样清醒的绝望着。

心期总无期。我是病了，由来已久，时日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