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

        太阳渐渐偏西，悄悄地将西山的影子投射到老人的背上，尽管披着羊皮背褡，背上还是隐隐一阵阵的酸痛。这是早在年轻时就落下的肩周炎，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下午离开了阳光的照射，便时有发作。虽然并无大碍，却也让他失去了临溪垂钓的兴致。西山的影子到了缺月潭边的那棵水桦树根上，四点了。他前几天就留意过，影子到右边那块长满青苔的圆石的边缘是三点，到这棵水桦的根上是四点，五点时影子就爬上对岸的土庙顶了。老人轻轻地将鱼竿插在架子上，弯下腰，屁股微微离开小木凳，伸出长长的胳膊从水里提起网袋，网里受到惊吓的鱼儿乱着一团，既而又归于平静。老人看了看，约模四五条三四寸长的小鲫鱼。他微笑着，今天还不错。这便是他今天的晚餐，几条小鱼，一碟花生米，一杯白酒。­

        老人轻轻收拾好渔具，直起腰，噜着嘴朝着鼻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戏弄着长长的白胡子。然后久久地凝望面前这一潭湛蓝的水。这是西山脚下天然形成的潭——缺月潭。溪流从西北边的山上曲曲折折地穿过浓密的山林，洗刷着溪底的青石板，注入这里。溪水从山上带来的泥沙在潭中心靠东的地方堆积起一个圆形小岛，岛不大，如果放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剩下和活动空间便很有限了。若是雨季来临，潭水漫过潭坝，这小岛便没入水下，仔细看会发现这里水面的颜色与别处略有不同。小岛上也长满了青草，一只白鹭展开双翅从对面滑翔而至，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它缩起一条腿，用别一条腿优雅地独立在岛上，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老人突然想起鲍照的《 赠傅都曹别》：

         轻鸿戏江潭，孤雁集洲址。

         缺月潭的南面有一道人工加高的直堤坝，是山脚下的村民为了提高缺月潭的蓄水量而筑的。堤坝与潭山形围成这形似缺月的潭，缺月潭因此而得名。平坦宽阔的堤坝上面铺着一层不规则的青石板，一丛丛青草从石板缝里挤出来，密密地填满了石缝，远远看去如一幅印象派画卷。再过一段时间，雨季来临，潭满外溢，潭水便从青石板上悄无声息地滑过，把石缝里的青草梳洗得柔顺而清亮。山里的孩子们便常常在放学后来这里，脱掉鞋子，将袜子塞进鞋洞里，一只手拎着一只鞋子，张开双臂从漫水的石板上陆续趟过。偶尔会有一条大鲫鱼幻想外面的世界，在石板上搁浅，孩子们便顾不得手里的鞋袜去争抢那自投罗网的小鱼，抢到的自然欢喜异常，没抢到的也并不失望。他们用细细的树枝通过鱼腮，从鱼嘴里穿出来，拎着树枝把鱼悬在空中簇拥着，呼喊着一路小跑起来，一只只小脚凌乱地溅在石板上，开出了朵朵白莲。

       离缺月潭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间青砖小屋，这便是老人的居所，取名“怡然居”。溪流流经怡然居，潺潺入潭。几年前，老人便是爱了这潺潺的溪声，而决定在这里安享晚年的。如今，他沿溪栽的一对水竹已茂然成林，怡然居掩映其中，幽清别致。夕阳穿过竹梢，昏黄的光芒下，老人在竹林边摆一小桌，对潭独酌。青砖、绿竹、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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