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小小说）逍遥文学

心结（小小说）

逍遥文学

    单位的废纸成堆了，好久不见那瘸老头来收。习惯了把废品留给他，是因为他为人爽快，给价高。自打认识他起，他就推个两轮的“保时捷”在大街上四处转悠，从不吆喝，深一脚浅一脚地丈量着小城的角角落落。工地的钢筋头，纸箱、废纸、破瓶子、易拉罐都是他手推车上的宝。有时在上班路上遇见他，他瘦长黑红的脸上立马绽开笑容，这一笑不要紧，几颗缺苗断垅的细长牙齿便再没有遮拦。他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上班去呀？”我便微笑地冲他点点头。老头耳背，所以说话嗓门有点大。
     瘸老头60多岁了还光棍一条，原因可能就出在那条瘸腿上。据说他手里有钱，村里卖地分了不少钱，还有这么多年收废品的积蓄。
    这么大岁数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说起来也是件憾事。他心里老盘算着找个老伴过日子，可他唯一的侄子坚决不同意。原因很简单，怕老爷子的财产落入旁人兜里。
    不知从何时起，瘸老头身边多了个50多岁的女人，围个泛白的老式头巾。从此，小城的大街小巷经常会出现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人们发现，瘸老头儿的步子似乎比以前轻快多了，节奏也加快了。
    一来二去我们跟那个能干的女人熟识了。她说话干脆利落，带着好听的东北味。女人挺能唠嗑，讲她的陈年旧事，第一任丈夫是个赌徒、酒鬼，她跟他离了婚，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远嫁到这里。第二任丈夫的家人像防贼似的防着她，唯恐这个半道来的女人侵吞家产。女人在这个家无法再呆下去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靠了瘸子。讲她的出现着实把老头的侄子、侄媳气坏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可倔老头倔劲上来谁也说不了。说到老头儿，她一个劲儿地夸，说老头儿勤快，心眼好使，跟着他心里踏实。
    每次来收废品，俩人配合得很默契，一个捆扎，一个收拾，一个称重，一个计数。偶尔，女人还用袄袖子给老爷子擦擦汗，当着外人，老头有点不好意思，咧着嘴嘿嘿地笑。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头儿带媳妇出来收废品生意越做越好。东北女人寻思着换辆电动三轮车，省时省力，老头儿毕竟腿脚不方便，能省去不少奔波之苦。老头儿的侄子却一万个不愿意，说老头子若是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女人自告奋勇当起了司机。老头儿从此鸟枪换了炮，陪伴他多年的老家什——那辆破旧的、把手让他磨得油光锃亮的手推车终于下岗了。
    瘸老头的生活从此充满了阳光，有了奔头，干活更卖力气了。
    于是，我们会在清晨或是一天的某个时候看到这样一道风景——东北女人开着那辆电动三轮车，拉着老头儿飞奔在大街上，树上的鸟儿一惊多高，叽叽喳喳看着两个人笑。
    再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只看到女人一个人来收废品。问及，说老爷子的那条瘸腿不慎骨折了，在床上养着。毕竟是女人，有时碰到收钢筋、废铁等力气活，明显的看出有些力不从心。再再后来，就连那女人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看着堆积如山的废纸堆，我又想起那对老夫妻。我暗自思忖，老头的伤该养好了吧？！怎么这么长时间不露面？一日谈起，却是令人惊愕不已！有人说瘸老头儿死了都快一年半了。我便急急地问，“怎么死的？”答曰上吊死的，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真的？咋回事儿？”“原本老头儿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他侄子却找上门来要房子，倔老头一气之下就寻了短见。”哎，原来死在这上面。
    我眼前时常浮现出他干活时的一举一动，把两根纤维绳熟练地打个结，摊在地上，把废纸壳，摊开压平，单腿跪地，两手一拦，捆好，打结......没想到这个打结高手却为自己打了个死结，也在我的心里打了个结，以至于到现在心还在隐隐作痛。
    “上班去呀？”耳边时常飘来那善意的问候。抬眼看，却看不到那个老头儿，愣怔怔的呆望，成了我一时解不开的心结。

                 此文刊登在2014年第一期（总第34期）《潮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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