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祈盼了三年的工资调整方案终于出笼了，而且还不少涨，几乎是人人翻番。一时间，林区小镇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涨工资，熟人见面，几句话过后，话题自然是涨工资，谈论起你涨多少，我涨多少，满脸的喜气，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我和大家一样，一扫对往日工资低下的愤愤不平，结束了羞于出口的尴尬，心中喜悦至极，甚至和老伴盘算好了补发工资后的种种开销。可是昨天两个老朋友的一席话，我心里的高兴劲荡然无存，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发虚，好似压上了一块又重又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喘不上气来。

天冷，零下30多度，滴水成冰，小北风似刀，刮脸。昨天，趁中午稍热些的阳光骑自行车上街买青菜，买好菜，在商场出来，开车锁，听“主席，主席”的喊，回头看，是我曾经工作过多年的桃东林场的小孙。说是小孙，算起来也该四十五.六了。

初识小孙，是在他们职高毕业入场培训时，那时的他，一脸憨厚，说话稍有口吃。再后来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是，工作任劳任怨的踏实劲给我留下来很好的印象。离开桃东二十余年了，断断续续的听说小孙头一批就下岗了，下岗后借钱买了林场的两垧地，闲时打零工。爱人病病歪歪，孩子上大学，日子一直过的紧紧巴巴的。

今天一见面，“小伙子”一如往昔的亲热。说不上几句话，就提到了涨工资，一脸的羡慕：“主席，这次涨工资你得开两千大多吧？”没等我回答，他又紧接说：“我们下岗的怎么这倒霉啊？没人管，没人问，就是天大的雨点也落不到我们头上了”，我安慰他说：“种地，打工也对付啊”没想到一句随口的安慰，引出了他一肚子的苦水：“主席，你是知道我的，我人笨，种地跟着人家走，这几年啊，黄豆价起不来，大家种窝瓜，八元一斤白瓜子，一垧地，二千斤籽，一年下来少说纯挣一万元。现在说是去年了，我眼红，全种了窝瓜，哪成想啊，秋后，三元一斤都没人收，我是差不点倒贴，白白干了一年。不干点零活啊，大人孩子扎脖了。头几个月，上大学的女儿要钱，媳妇急的哭，我心一酸，也掉泪了，主席你说，这年头，我上哪哭啊？哭都找不着门啊！”

听了小孙的话，我心头也酸酸的，作为当年的工会主席，我心知肚明，是企业有负于他们，林场对不起他们。我瞅了瞅车筐里的青菜，嘴里说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话，尴尬的走了。

推着自行车，边走边思索着小孙的话，不远就到了打零工的劳务市场。巧了，一抬头看见了正在等活的老同学，在寒风中抄着袖，不停的跺着脚，和周边的人在大声的议论着什么。看着他羽绒服帽子边露出的缕缕白发，我心头一热，赶紧上前打招呼。

他是我山上小学时的同学，聪明、机灵、学习都在我之上。参加工作以后，痴迷于木工，不知犯了哪根筋，与明朝皇帝朱由校有一比，不爱当官爱木匠，有好几次提拔的机会，都被他错过了。当时是好风光的，木工活干的炉火纯青，白天干公家的，业余时间给大伙打家具，你争我抢，活推不开。挣钱，抹油嘴，好不得意！谁家盖房了，他是大拿，吃饭时坐在首席，那劲头，比领导还领导。可惜，好景不长，九十年代初就下岗了。下岗后，走门串户打了一个时期家具，而今，人一天比一天老了，老式家具没人打了，搞楼房装修根本竞争不过年轻人，靠老伴“五七”工退休的500元钱维持不了生活，不到退休年龄，只得打零工补贴家用。

我这个老同学一向是伶牙俐齿，嘴不饶人。这不，没等我开口，一见面就冲我来了：“哎！你小子这回肥了啊！啥活不干，一月两千大多吧？没有我们下岗，你们能涨这多工资？”他把一腔邪火一股脑的撒在了我的头上：“你们涨工资，把我们坑了”我好困惑，问他：“为什么”？“你别装迷糊，那回涨工资，东西不涨价？你们有钱了，我们怎么活？”我故意气他：“谁让你前几年不想办法上岗了？”“扯蛋，上岗？前几年是三万，现在啊，这人情费也涨了，是五万啊，你让我卖房卖老婆啊？”这家伙越说火气越大。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点心虚起来，张了几次嘴，就是想不出有劲的话反驳他。看不是势头，我指了指要冻的青菜：“改天啊，改天聊，菜冻了”。说完逃也似的骑车走了。

回家的路上，瑟瑟的北风刮来，好冷，心也冷。我缩了缩脖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曲好唱口难开》的几句歌词：寒冬腊月北风起，几家欢乐，几家愁......。

                            闲云野鹤

                           2012  1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