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川:不了解农村何以认识中国
个人日记
不了解农村何以认识中国
梁鸿在梁庄生活了20年。1993年,她离开河南邓州的这个小村子,到外地求学。博士毕业后,她留在北京的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书。不久前,《中国在梁庄》一书出版,这是梁鸿为自己故乡立的小传。《中国在梁庄》获得《人民文学》年度非虚构作品奖。该杂志主编李敬泽评价道:“不曾认识梁庄,我们或许就不曾认识农村,不曾认识农村,何以认识中国?”(《中国青年报》1月5日)
“中国在梁庄”,这是一个人的梁庄,是梁鸿的梁庄,也是每个人的梁庄,诚如“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所称:“这本书,写梁庄,只是最近30年‘被’消灭的40万个村庄的缩影。”每一个远离故土的人,每一个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能从品读《中国在梁庄》中找回失去的记忆,继而百味杂陈、默然无语。
我们有太多的乡村记忆,但在苍白的现实面前逐渐远去,而《中国在梁庄》所展示的图景,像一个破败而孤独的拼盘,一下子击中了我们的灵魂。比如,“留守儿童”频频出事:五奶奶的大儿子在青岛打工,将11岁的孩子托付给她。可是这个孩子“猴头儿日脑(非常调皮)”,60多岁的老人根本管不住。一天,她在屋里做饭时,孙子跑到河里玩水,淹死了。从此,这个老人就从儿子的家中搬出来,住到河边一个茅草屋中,一住就是5年。还有一个老人照看4个孙子,一年夏天他们全部在河里淹死了,最后老人服毒自杀。
再比如:柱子个子很高,长得很洋气,16岁就出去打工,后来到青岛一家首饰厂干活。 10多年后他生病回到老家。他的病很奇怪,经常会吐血,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血一直没止住。最后几个月,很多器官功能衰竭,轻轻一咳,血就喷出来。刚开始,家里的兄弟姐妹还积极凑钱给他治疗,积蓄花得差不多了,他们又为钱生出不少矛盾。没挨到柱子死,大家就各自回到自己打工的城市。
留守儿童,打工,以及乡村教育……哪一个不是残酷的真实?哪一个不触目惊心?笔者每年回老家一两次,所见所感与梁鸿书中的描写几无二致,某些方面甚至更残酷。日前,有论者谈到他老家的“癌症一代”——不少青壮劳力,一个个因癌症而离去,以至于村里人都感觉到这已成为一个魔咒,像一个巨大的阴影覆盖在他们心中。同样令人揪心而默然,久久难以平静。
留守儿童频频意外死亡,打工者的非正常死亡,以及具有丰富隐喻的学校倒闭——原来的学校变成了“梁庄猪场”……无不真实得令人痛心,但是如果不是《中国在梁庄》这本书的面世,有多少人会了解这些场景,有多少人会关心他们的命运?
近代以来,学者深入基层,用脚步丈量中国,用眼睛打量现实,是极为优秀的传统,从费孝通的“江村”到晏阳初的“定县”,从梁漱溟的“邹平”到陶行知的“晓庄”,从于建嵘的“岳村”到梁鸿的梁庄,显然都是范本性的标志。问题是,仅仅有一部“梁庄”还不够,在这场波澜壮阔的城市化进程中,数以万计的村庄消失了,被改变的村庄更是无法尽数。与其说变的是农村,不如说改变了人心,农民或身不由己被洪流裹挟,或主动走进历史的大潮中,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挣扎的,乡村都已经面目全非,不少人一再感叹“我的故乡在沦陷”正是此理。
然而,一方面是农民命运的大颠簸、乡村被宏大叙事冲击;另一方面,真实的农村不被关注,或者被有意无意遮蔽了,其中不少学者失语了。梁鸿说,我们自诩为人文知识分子,如果对这一巨大的颓败、伤痛和矛盾状态不关心或不了解的话,真的是非常不合格的。相对应的是,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贺雪峰感慨,学者对农村的调研,总量上看起来很多,但是真正深入下去的并不多。学者没有超过记者,在调查新闻事件的时候,记者蹲守在基层乡村的时间比学者们更久。当然,无论是学者还是记者,都应该关注农村,关注被改变命运的农民。
《人民日报》原总编辑范敬宜老先生说过,“离基层越近,离真理就越近”。靠近基层,也许不只是为了获悉真理,还是一种回归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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