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蝴蝶

那一年，堂哥媒妁娶了位姐姐，我高考在即，家里说姐姐要生了。高考期间的一天，小家伙来到了世间，破腹产。我匆匆赶去医院，轻轻抱着跟蚕蛹一样的她，是那么小，可以捧在手心里的那种。干枯皱巴的皮裹着骨头，紫红紫红的，活像刚转世的小鬼。＂真丑，可爱的小东西。＂我默默说给她听。她只管闭着眼舒服在梦里。

之后我便去了外地上学，再见时她已食人间烟火很多天了，终于胳膊是胳膊腿是腿了，我甚是欣慰。她睡在摇篮里望着我，我做了个试验，悄悄朝她吐了舌头，她不动声色地望着我，黑乎乎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后来有段时间她总吐舌头不知是否与此有关，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她已经能清楚地叫我了，也能说些长句，大多含含糊糊，字不正腔不圆，听不明白时她还来回重复，一本正经，好似＂我说这么清楚你们还不明白，愚蠢的人们＂，挺逗。

昨日来家里玩，我见书桌放着彩铅，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小时候都舍不得用，便又做了个试验，送她一个名词叫＂画画＂，想看看是否能挖掘出她的绘画才能。我一直觉得孩子都是天才，他们有着奇幻美妙的世界，只是困于表达。事实证明她确实有着奇幻美妙的世界，也或许是个天才，只是我稍稍有些太爱试验了。她很快接受握棍子的手势在薄纸上一顿挥舞涂戳就是画画，并将刚吃两块肉的我拖下饭桌，让我继续教她画画。大人们不会知道，在她眼里，画出什么并没什么意思，橡皮才是最吸引人的玩意儿，明明有的这小小的东西却将它们变没有了，这是何等神奇。由于她以为抓着橡皮一阵猛敲猛打就可擦除结果未果，所以她一遍又一遍让我擦给她看，认真而又开心。

不知在哪见过一句话，说＂成人变成傻子很有可能是跟孩子在一起＂。想着这句话时她抬脸冲我笑，我回以一笑。我很庆幸自己没这么觉得，相反的，我认为自己做着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此时她眯起眼睛二次对我笑，并发出嘻嘻声。我二次投以微笑。至少在孩子看来某些小事就是大事，某些没意义就是他们的意义。当她第三次将眼睛眯得只剩条褶皱并＂呵 呵 呵＂时……够了，谁这么明智说出那句话的。哈哈，开个玩笑。

其实谁会说没人在多年以后记起自己也曾简单过。我是多么希望她能一直就这么小，就这么为一块橡皮而开心，是多么用心的去希望。时间总是这么不近人情，我还清晰记得，当初她紫红纤弱的手掌轻轻握住我一根手指的情形，而短短年岁她已经会叫我了，会飞奔向我了，再过过，我就抱不动她了，她就可以靠自己了。我不会祈求她能记得所有，就只希望，她，以及世上的很多个＂她＂，当将来的某一天有人对他们讲述这些故事时，他们能迟些，迟些说，＂曾经的我怎会这般愚蠢＂……那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