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 缸
个人日记
小说: 挪 缸
日头已经落山了。潘奶奶依然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沿着路的方向向远处遥望,她已经记不起,这是今天第几次痴痴在站在家门口这样遥望了,路的尽头就是小镇的客运站。
今天是星期六,原想大儿子和二女儿一定能回来,不曾想一个也没有回来。
深秋的风配合着变脸的天,吹在身上很硬很凉,吹乱了潘奶奶灰白色的发丝,皎洁的月亮伸出柔软的手,抚摸着潘奶奶长长的影子。潘奶奶的背有一些驼了,尽管她努力挺立着,脸和手都布满了皱纹,而神情好似不老的青松,虽经历无数的风霜雪雨依然郁郁葱葱。
在这十几年里,潘奶奶的五个孩子像羽毛丰满的小雄鹰振翅高飞了,都飞离了那个不大的小镇。大儿子和二女儿飞到离小镇三十公里的市里生活,那三个飞得更远,一个飞到一百公里外的省城,一个飞到渤海湾上的国际都市大连,还一个飞的最远在具有南国风情的羊城广州。孩子的名字就像当年从学校拿回来的一张张奖状,每每想起都像吃蜜一样,甜到心底。每当左邻右舍、老亲旧故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潘奶奶总是有请必到,不请自来。因为熟识的老朋友总要问起孩子的情况,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把五个孩子的境况诉说一番,当听到人家赞扬她的孩子多么多么有出息,她多么多么有福气的时候,她笑得老脸都缩成一个核桃似的。
老伴突发脑出血不声不响地走了,扔下一个孤零零的她。孩子们多次规劝、商量,请她到城里和孩子们一起生活,怎么都没有说动她。她怎么能舍得生活了四五十年的老屋呢?老屋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怎么能说卖就卖呢?这不是败坏祖宗的产业吗?养了七八年的“大黄”狗有感情了,怎么舍得给人更舍不得卖了。据说老屋这一带要拆迁,建什么“阳光小区”。她想不通,这一百多年的老屋采光挺好的,干吗都扒了,听说有一个离开小镇三十几年从海外回来游子,怎么也认不出这个生活十几年的小镇。她想即使守不住老屋,也必须获得足够的补偿,按份分开五个孩子,无论大小、无论穷富,一视同仁。
昏暗的灯光下,潘奶奶盘坐在热乎乎的炕上,老伴活着的时候总喜欢把炕烧得热乎乎的,烙烙劳累了一天的又酸又疼的腰,别提多舒服了,老伴走了她还依然如故。饭桌就摆放在炕的中央,桌上一个炖菜——白菜炖大豆腐,一个自己亲手腌的小咸菜——蒜茄子,半个馒头一碗稀粥。其实碗架子里,冰箱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什么鸡鸭鱼肉呀,应有尽有。孩子没回来只能先放着,自己牙口不好也吃不动呀。还是清淡的饭菜可口呀,也免得患上什么“三高: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她坐在饭桌前忽然想起从前,那时孩子们小,五个小脑袋瓜,把饭桌围得水泄不通,无论什么饭菜,也无论有没有油水,统统一扫而光,犹如日伪军的“三光政策”,看着孩子们个个肚子鼓鼓的,她的心就像干渴的禾苗浇灌了温润的雨水那般的滋润。唉,二十几年过去了,大儿子的儿子但已经读高中了,没有人需要我这个妈妈照顾了!她望着孤独一人的饭桌暗自神伤。
亲戚家今年的秋白菜大大的丰收,不仅他们家丰收凡是种秋白菜的都丰收。秋白菜一多,便引起市场消化不良,根本卖不动,跑了几趟城里卖那么几个白菜还不够油钱,气得有的菜农直接将白菜喂了鸡鸭猪牛了。潘奶奶见农村的亲戚在小镇上蹲了一天,也没有卖出一车白菜的一半,就主动提出买五十颗白菜,亲戚不要她的钱,她死活不同意,直到亲戚将钱揣到胯兜里才有了笑的模样。
她把农村的亲戚送出好远好远,直到看不到影了,才回到院子里。当她的目光看到大大的水缸仍然站立在院子里,方才想起忘记了让农村亲戚把这个大大的水缸挪到屋里去,以备白菜晾晒的差不多了腌酸菜用。 老伴走了以后家里很少有人来了,只有“大黄”狗和几个哏嘎乱叫鸭子陪伴潘奶奶。门口得在星期天或者节假日才停放大儿子的捷达轿车;没有人拎着大茶壶吆喝着老伴的名字找他下棋,山南海北乱扯一气,把屋里抽得乌烟瘴气了;没有人到家里噌酒喝边说笑着边和她开玩笑了;大门口传来别的小孩喊自己孩子的名字的声音的事情已经很久远了;邮递员也不再来了,他把小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像捷报那样放到潘奶奶手里,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日头已经落山了。潘奶奶依然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沿着路的方向向远处遥望,她已经记不起,这是今天第几次痴痴在站在家门口这样遥望了,路的尽头就是小镇的客运站。
今天是星期六,原想大儿子和二女儿一定能回来,不曾想一个也没有回来。
深秋的风配合着变脸的天,吹在身上很硬很凉,吹乱了潘奶奶灰白色的发丝,皎洁的月亮伸出柔软的手,抚摸着潘奶奶长长的影子。潘奶奶的背有一些驼了,尽管她努力挺立着,脸和手都布满了皱纹,而神情好似不老的青松,虽经历无数的风霜雪雨依然郁郁葱葱。
在这十几年里,潘奶奶的五个孩子像羽毛丰满的小雄鹰振翅高飞了,都飞离了那个不大的小镇。大儿子和二女儿飞到离小镇三十公里的市里生活,那三个飞得更远,一个飞到一百公里外的省城,一个飞到渤海湾上的国际都市大连,还一个飞的最远在具有南国风情的羊城广州。孩子的名字就像当年从学校拿回来的一张张奖状,每每想起都像吃蜜一样,甜到心底。每当左邻右舍、老亲旧故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潘奶奶总是有请必到,不请自来。因为熟识的老朋友总要问起孩子的情况,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把五个孩子的境况诉说一番,当听到人家赞扬她的孩子多么多么有出息,她多么多么有福气的时候,她笑得老脸都缩成一个核桃似的。
老伴突发脑出血不声不响地走了,扔下一个孤零零的她。孩子们多次规劝、商量,请她到城里和孩子们一起生活,怎么都没有说动她。她怎么能舍得生活了四五十年的老屋呢?老屋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怎么能说卖就卖呢?这不是败坏祖宗的产业吗?养了七八年的“大黄”狗有感情了,怎么舍得给人更舍不得卖了。据说老屋这一带要拆迁,建什么“阳光小区”。她想不通,这一百多年的老屋采光挺好的,干吗都扒了,听说有一个离开小镇三十几年从海外回来游子,怎么也认不出这个生活十几年的小镇。她想即使守不住老屋,也必须获得足够的补偿,按份分开五个孩子,无论大小、无论穷富,一视同仁。
昏暗的灯光下,潘奶奶盘坐在热乎乎的炕上,老伴活着的时候总喜欢把炕烧得热乎乎的,烙烙劳累了一天的又酸又疼的腰,别提多舒服了,老伴走了她还依然如故。饭桌就摆放在炕的中央,桌上一个炖菜——白菜炖大豆腐,一个自己亲手腌的小咸菜——蒜茄子,半个馒头一碗稀粥。其实碗架子里,冰箱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什么鸡鸭鱼肉呀,应有尽有。孩子没回来只能先放着,自己牙口不好也吃不动呀。还是清淡的饭菜可口呀,也免得患上什么“三高: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她坐在饭桌前忽然想起从前,那时孩子们小,五个小脑袋瓜,把饭桌围得水泄不通,无论什么饭菜,也无论有没有油水,统统一扫而光,犹如日伪军的“三光政策”,看着孩子们个个肚子鼓鼓的,她的心就像干渴的禾苗浇灌了温润的雨水那般的滋润。唉,二十几年过去了,大儿子的儿子但已经读高中了,没有人需要我这个妈妈照顾了!她望着孤独一人的饭桌暗自神伤。
亲戚家今年的秋白菜大大的丰收,不仅他们家丰收凡是种秋白菜的都丰收。秋白菜一多,便引起市场消化不良,根本卖不动,跑了几趟城里卖那么几个白菜还不够油钱,气得有的菜农直接将白菜喂了鸡鸭猪牛了。潘奶奶见农村的亲戚在小镇上蹲了一天,也没有卖出一车白菜的一半,就主动提出买五十颗白菜,亲戚不要她的钱,她死活不同意,直到亲戚将钱揣到胯兜里才有了笑的模样。
她把农村的亲戚送出好远好远,直到看不到影了,才回到院子里。当她的目光看到大大的水缸仍然站立在院子里,方才想起忘记了让农村亲戚把这个大大的水缸挪到屋里去,以备白菜晾晒的差不多了腌酸菜用。 老伴走了以后家里很少有人来了,只有“大黄”狗和几个哏嘎乱叫鸭子陪伴潘奶奶。门口得在星期天或者节假日才停放大儿子的捷达轿车;没有人拎着大茶壶吆喝着老伴的名字找他下棋,山南海北乱扯一气,把屋里抽得乌烟瘴气了;没有人到家里噌酒喝边说笑着边和她开玩笑了;大门口传来别的小孩喊自己孩子的名字的声音的事情已经很久远了;邮递员也不再来了,他把小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像捷报那样放到潘奶奶手里,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想着想着潘奶奶睡着,忘记了捡桌子收拾碗筷,就那样和衣睡着。睡梦里她的嘴角上挑,微微露出微笑,原来她在梦里梦到老伴三十岁的时候和自己砌院墙的事情,老伴把一块大大的、重重的石头轻轻地抱起,稳稳地放在墙基础上,看他身体那么强壮,那么能干,她咯咯地笑着,忽然老伴不见了,那块石头也不见了,我又去搬石头,可是她怎么也搬不动,石头好像焊在一起了。她急得大声地喊着老伴的名字,喊呀,喊呀……
是什么声音惊动了潘奶奶的美梦,原来是有人从门口走过,脚步声惊动了“大黄”,“大黄”汪汪地叫着。
潘奶奶睁眼一看已经六点多了,就翻身起床了。她照例如每日一样收拾屋里,做早饭。虽然是一个人的早饭也得做也得吃呀。潘奶奶慢吞吞做完这一切又是八点多。她出门看了一眼天气,呵,好晴好晴的天,真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于是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七八床棉被晾晒在院子里,虽然一年就是春节时孩子们回来时用上一次,但是潘奶奶一年总要晾晒四五次,就怕孩子们回来时盖着潮。这一气忙乎完了,九点多了。
她又坐门口的石头墩上,缝起针线活,其实她她的心根本没在针线活上,她寻思着兴许星期天大儿子和二女儿能回来呢。只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便抬起头慢慢往上看,不必看到脸仅仅从走路的姿态她便知道来人是否是自己的孩子。潘奶奶似乎总是感觉到有二女儿的脚步声直接向自家的门口走来,循着声音望去连个人影也没有,其实潘妈妈自己也清楚这些声音都是胡思乱想出来的。可是,这些胡思乱想的声音逼迫她自言自语起来———多好的秋白菜呀,都晾晒得蔫吧了,只要用滚烫的开水过一下,就可以放在水缸里腌酸菜了。可是水缸不挪到屋里也没法腌呀,挪缸这么一点小事把孩子叫回来也不值得,不叫吧,自己还挪不动,总不能让这些好好的秋白菜放在外面冻了或者放在屋子里烂了呀。
潘奶奶想,大儿子工作忙,都有半个月没回家了。就给二女儿打电话吧,二女儿听说她买了五十棵秋白菜想腌酸菜,当时就在电话里和她嚷了起来:“妈呀,你有病呀,买那么秋白菜做什么呀,现在吃酸菜都在市场或者商店买现成的,谁家还麻麻烦烦的腌酸菜呀。”“我寻思自家腌的干净吗,你们来家时吃,走时再带回去一些,还帮了亲戚家的忙”潘奶奶见二女儿有些生气急忙解释。“我忙着呢,有事情我打给你”二女儿不等她提挪缸的事就挂断了电话。她拿出电话寻思着要不要再给二女儿打一个电话,电话铃声响了。二女儿在市里开了一个食品批发商店,又是批发又是送货忙得很,只有空闲了,才能来个电话。潘奶奶喜笑颜开地接起电话,却是一个推销电话,是推销什么大病医疗保险。她对着电话说:我保过了,有病时这不对那不对的也不给赔呀,白交保费了,别在我这忽悠了。
潘奶奶起身回到院子里找了一个木棍,在耀眼的阳光下,轻轻地敲打着正在晾晒的棉被,微微地扬起些许的灰尘,她一边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着,一边喃喃地念叨着:多好的天呀,把棉被晒得干干的透透的,孩子们回来时盖着就不潮湿了。突然好像听到轿车的马达声由远而近,她急忙跑到门口,确实没有听错,一辆红色的轿车从门口急驶而过,“啊……”她啊了一声,显然不是大儿子的白色捷达轿车。潘奶奶昨天给大儿子打了电话,电话里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孙子的情况,没提腌秋白菜的事,更没提挪缸的事情。她想都半个月没回家了,自己不说大儿子再忙也该回家看看呀,可不大儿子在电话还真说了,这两天回家看看。大儿子在市里机关当干部,总是说回来,到时候总也不兑现。一天天忙得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忙个啥,在电视她看到天天开会,心想着干部们天天坐在哪里不累吗?
又快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她确定大儿子和二女儿一定回不来了,因为每次回来这时应当到家了,吃完中午饭就该张罗走了。
她怕再不腌秋白菜好好的白菜就遭禁了,太可惜了。于是就围着水缸转了好几圈,决定自己挪挪试试。她双手把住缸沿,用尽全身力气想撼动一下水缸,水缸在她奋力推动下真的微微动了一下,阳光照在她额头上的汗珠闪闪发亮,很明显用自己的力量挪动似乎做不到,她慢慢撼动着,水缸依然在原地不动,心里渐渐生出一些惆怅,她想起在工厂上班时与工友们合唱的那首歌《咱们工人有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嗨!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哎嗨!”想到这首歌,又想起在工厂上班时的情景,那时年轻浑身有使不完力气,再苦再累都无所谓的,只要晚上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依然生龙活虎的。那时就是相中了老伴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干,才在工友的介绍下嫁给他的,他不惜留血流汗获得了好多好多的奖状,满满地贴了一墙,这是值得炫耀的年画呀。
手机里歌声响起来了:“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带上笑容带上祝福,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潘奶奶的手机是老年机价格不贵,字大看得清清楚楚的,声音也大,挺适合老年人用的,是老儿子给买的,铃声也是他给设置的。她想换一首歌,鼓捣好了好几次也没让手机唱出别的歌来,她想这手机也认人不成。她接起电话,电话还真是老儿子打过来的,老儿子远在羊城广州问她,身体怎么呀?平时都做什么呀?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没有呀?想想来广州玩玩呀?她连忙回答:都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不用惦记呀,你们好就一切都好!但是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春节能回家不?得到肯定的回答才高兴地放下电话。是呀她的要求并不高,养了儿子二十五年,九千多个日夜,就算再活十年,回来十次,在一起的时光也就三四十天。
阳光照在潘奶奶的身上热烘烘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她对着大大的水缸苦思冥想起来,突然她想起可以用铁锹来撬动,这不就是杠杆的原理吗?她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动动脑子呢?想到了立即就做,她这是这样雷厉风行的人,于是找来铁锹慢慢撬动,真的使水缸挪动了,一点一点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她太高兴了,简直想唱起来,可是一时不知道唱什么歌好。歇了五六次,大汗淋漓地她终于把水缸挪到老屋门口。老木门高高的门槛挡住水缸进屋的步伐,她试了几次都不行,她无法把水缸撬到超出门槛的高度。功亏一篑,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想哭,却没有声音出来。
“高价回收废旧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废铜烂铁、旧书旧报……”收废品的男中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她忽然惊醒:何不给收废品的十块八块钱,让他帮着把水缸弄屋里去呢?于是,她起身奔向大门……
文章链接:http://www.vsread.com/article-490268.html
文章链接:http://www.vsread.com/article-490268.html
文章评论
凤子
通过一件小事反映了儿女如何孝敬老人,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体現,值得现今年青一代深思呵!选材巧,写的好!
鱼在游
@{uin:251392498,nick:幽兰清音,who:1} 谢谢你的关注!
文邃
老人最怕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