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的鱼

小城的人们沿江而居，过着休闲安定的生活。河堤边上有一条小马路，沿着江绕过整个小城，商家们纷纷利用这得天独后的地理环境，在江边的马路边上开餐饭店，酒吧，茶楼，河堤上有露天的茶座，5元一人，三四个人围着木桌木椅喝茶打牌，斗地主，可以消磨一天的时光。河堤上还有很多小孩子的游乐场，有老人们休息的凉亭，石凳，木椅，如此这般热闹的人间生活排拆着乞丐与疯子，他们肮脏衣不遮体，蓬头垢面，长年不洗澡又以食人垃圾为生，身上有熏人的臭味，他们是入侵人们和谐生活的一群异类。他便是这群异类中的一员，小城的人们对于这个异类入侵者，怀抱着好奇与不屑一顾的冷漠。在江边的小亭上有一个疯子乞丐，一年四季他穿着一套完整的绿色的制服，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兮脏的皮鞋，头发很长很乱像秋天里的稻草，。他每天翻江边的垃圾桶寻找别人残羹剩饭,身边跟着一条邋遢的流浪狗，那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可怜的狗，瘸一条腿，白色的毛发，变成了黑灰色的粗糙的一小团，他去找食物时它一跳一跳的跟在他的后面，享受他给它翻找的美食，吃完之后它添着他的手指，它怜爱着他，他也怜爱着轻轻的抚摸它的头。他喜欢坐在凉亭上一只腿放到了椅子上一只腿挂在椅子下，膝盖支着手轴托着下巴，他看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江水，望着天空遥不及的白云，他表情有时幸福的傻笑，有时异常悲伤的嗷嚎大哭，有时神情恍惚的嘀咕着：“红色，英子，红色！快来！燃烧起来吧！”路人常常被他这些极端激动的行为吓跑。那条在他身边的小狗躺在他的脚下，静静的休憩。夜里他听着潺潺的水流声，像是心脏的跳动声，那声音美妙极了。这个城市的绚彩的灯光有时映衬到他的脸上，他笑的时候有些狰狞，他睡去了，梦里有她鲜红的颜色。

春去春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他的日子除了找食物，晒太阳，睡觉之外，还一件更重要的事。在人们开始习惯他存的时候，同是开始留意他并计算他到来的日子，或者说他们留意在某个早晨凉亭里不再出现他的影子，永远的消失。然而，事实上这样的想象不容易实现，时间与他无关，四季与他无关，冷暖与他无关，生老病死与他无关，他的故事与时光就停留在某一阶段，肉体以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去维持着他的气息，与之相关的留住了的某一阶段的影像。而他又是如此的喜欢这蓝天下的小木亭，甚至已经离不开这个小亭。阳光明媚的日子，照进小亭，他躺在木椅上懒洋洋的晒太阳，这时的他像一个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很幸福很贪婪的享受着，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你，或者说你背叛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人，他们都记恨你，但是阳光不会，它会宽容温暖的照耀着你。他正因为是这么一个徘徊在疯子与常人之间的乞丐，所以才会小心翼翼的避开人们，远离了幸福生活，远离了这个世界，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苟且活着，愚蠢自以为是的人们却忽略他其实他也是人也有人的气息思想，乃到自尊心，人们的冷漠与厌恶的目光深深伤害了他，他小心的躲避着人群。

当落日慢漫的沉进远方的山岚，金色的余辉洒落在江面上，江水由北而南，荡起金光闪闪的波纹。这个时候小城里的人们酒足饭后 陆陆续续三三两两的出来散步，河堤上热闹非凡，有拄着拐杖，相互搀扶，或者牵着小狗的老人；有怀抱小孩或推人着婴儿车又或者追着小孩跑的妇人；小孩跑啊跳啊或坐在婴儿车或玩游戏；婴儿或哭或笑或吃手指拍手；有相拥漫步，或者手牵手的情侣。人流如江水般川流不息，人声鼎沸响彻云霄。当散步的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他便悄悄的躲在了江对面阴暗的桥底下，这个时候他总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对面热闹的人群，当他看到自己睡过的凉亭坐满了聊天的老人或者扶着椅子蹒跚走路的婴孩他也会幸福的笑笑。下雨的时候，他同样欣然的让出亭子来给人们避雨，躲回了桥底下，相比之下他更害怕下雨，每遇到下雨，他便像一块石雕一动不动的看着哗哗的雨笼罩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他的眼神空洞呆滞，如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如果是物体是大自然的一分子该多好啊，可是他只是这片尘世里的一粒凡尘，有欢乐有痛苦，疯了傻了可不用对自己负责，可枉然无知做为借口苟且活着，可怕的是残留着的一些记忆，像潜浮在身体的一只凶残的猛兽，在某一个时刻跳出来死吓着他，将他的心撕扯得血肉模糊。他迷惑，恐惧又期待着那个梦。

某个春天的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穿着结婚的红装，她就在桥的那彩光之上，她望着江水，水雾茫茫，彩光之中的红色，他就在桥下河边的绿草地上望着她，喊着她，她仍无动于衷的望着远方，她与他站在了不同世界里，没有办法交流，他绝望的时候，绿草地上的另一头，跑来了一个扎着辫子，穿着红裙的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和她像极了，小女孩跑得越来越近，就要到跟前了，她停住了望着他笑笑，接着飞了起来，飞到桥彩光中，红色慢慢的消失在水雾中。梦醒之后，他望着天上黛蓝的苍穹，天上繁星星点点，狗在他的脚沉沉的睡去。

那天中午河堤的广场上有一位穿红裙子的小女孩，三岁左右，像梦里的小女孩。她坐在秋千上荡秋千，荡着地的时候，她退往后，接着往前推，她的妈妈专注的坐在排椅上玩手机。他看着她，像朵红色的花飞上天，又坠下，一切像梦里的情景。他眼神光芒熠熠，他跨起一步，又跨一步，他的脚步有力而坚定的朝那女孩走去，他抓住秋千两端的绳子，轻轻推动着秋千。“啊呀！”长而响亮的声音，震住了身边的来往人。他们朝她看，接着又朝他看。“快停下！豆豆快走！”她接着又惊恐万分的喊起来，这里小女孩来发现了身边的疯子，哇呀大哭起来，不知所措的呆住，她母亲飞跑过去拉着小女孩就跑，面对这突然而来的状况，他呆住了，眼神光芒不见了，眼神复杂的变化着，从惊恐到痛苦，从痛苦到迷惑，最后他坐在秋千上眼神空洞，表情木呆。行人惊讶着看着发生的一切，停上手脚的活动，入迷的看着，像在看一部深入人心的电影。他的举动像是晴天霹雳，震惊小城里的人们，他们开始愤怒的仇视这位入侵者，当他们脸上荡着幸福的笑脸时，眼球里出现他的身影，他们的笑脸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当他们悲伤流泪的双眼与他的眼神相撞，他们的目光失去了悲伤取而代之是仇视，当孩童纯真明亮的双眸与他相逢，孩童们会惶恐冷漠的逃跑。他是不应该有梦，不应该有梦想，最好是放在一个被人遗忘角落里的一件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