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的鱼

春天里细雨菲菲的季节，校园里开满了雪白的米粒般大小的千里香，犹如在万绿丛中，散落着无数的雪花，我常常在斜峭的春风里错误的感到在冬天里期待春天朦胧的希望，带着一种无法名状的不安，那年的我们的希望是朦胧，心情却像这春雨，浅浅的哀伤。

                       我的老师

我是在初二的时候转到那所城厢中学，我们的教室在二楼，班主任四十多岁长着一张苦大仇深闷的脸，记忆深刻的是那双单眼皮的双眼，有着犀利的眼神，闪着寒气的光，无声无息的走进教室，常常微抬着下巴，环视着教室的每个角落，严肃冷漠的目光极有杀伤力，教室顿时静无声息。他的语文课虽然讲得并不是很出彩，语气平淡，但是我们的语文在学校却是响当当的，据说他教历届学生语文成绩都是名列前矛，这让很多人有些不可思议之外，归功于他的震慑力。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师母长得很漂亮，大大眼睛，白嫩的皮肤，待人很热情，她在食堂里煮菜，遇到认识的学生，给了满满的一勺，有了师母私底下的恩惠，我们青色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晕。他们看是极不着边的一对夫妻，师母是南极，班主任是北极，在他的脸上多少看得出生活的艰辛不易，他除了讲课之外还有一个特长，帮学生开些处方药，补贴些家用，相当于黑医那一类，他说：“人感冒了，不要去打针，对身体不好，最好是发高烧，那是免疫力与病毒在做抗战……。”他的此番高烧论让同学们佩服不已，年少的我们觉得他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才，直至今日的我关于他的记忆不是昔日的谆谆教诲，而是他蜻蜒点水般的高烧论。很多年之后从一位同学口中得知，他后来得了精神病，前两年去世了。

上了初三,教我们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圆脸，个子不高，偏胖脖子有点短，做说很麻利。她的课很欢乐，表情随着她抑扬顿挫的演说，而变化着，引爆一片欢乐的笑声。她常在晚自习的课上改我们的测试卷，我们有一些风水草动她就狠狠的扫一眼，闭着嘴，脖子往下沉，像非常生气的样子，空气好像被凝固了。她每天都要我们写日记忆，每周写周记，每周让班长把周记收上去，每篇的周记她有用心的看，用心的评论，她在我的篇日记评论写道：“你是一个不错的小丫头，有一写的语言组织能力，如能一如既往的努力，定会在写作上有所作为。”当时的我因为这句评论兴奋了好久，终于有老师重视并且肯定了我，一句在老师看来微不足道的评论，在我看来却是长在我身上抹不去的标签，激励着我的努力，直至今日我依旧非常感激这位老师。

我们的英语老师是最让我们心疼的人，一位三十多岁头发白了三分之二的男人，他教我们的每一节课里都让我们揪心，他有厚厚的鼻音，中气不足，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很小，课堂下的我们更多的注意里不是放在课本上，而是担心他气喘不上，气会断掉，胸口都觉得发闷，事实上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有我们的课每节他都撑了过来。他就是这么一个病怏怏的人，同时他又是一个好人，对于我们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时候我们考试不好，他呕心沥血的样子，让我们难过。出于同情的成分，我们不约而同用功的学习英语，力所能及的把英语成绩拉上。他有一个女儿两岁多，他是我见过的最疼女儿的父亲，除了上课之外，他去哪都抱着女儿，感觉这一世的时间不够，抢着每分每秒做父亲的样子。前几年得知他得癌症去世的噩耗，我突感人生不幸的悲凉。

                               夕阳与火葬场

那时的我十四岁，第一次离开家过着封闭式的学校生活，又遇到父亲的生意失败，生活上的拮据。年少的我虽不懂得成人生活的艰辛，却也深深的体会到来自生活的悲伤，又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萌动的岁月，自然患上了严重的“伤风感月”之症。

晚饭过后冲好澡洗好衣服，我们早早的来到教室，三三两两的站着，火红的晚霞烧红了半边，绚丽的云彩热热闹闹的变化着，金黄变成红色，由浅变深，云彩变化着不同的形状，霞光慢慢缩小范围，最后以变成了浓墨化的几笔收场，显得神奇妩媚。我们陶醉着看着那如血的残阳慢慢的坠入了远方的群山中，苍山如海般的蓝。

学校外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种着生机勃勃水稻与蔬菜，再远的是一片茂盛的丛林，丛林中耸立着两座巨大烟囱，高出丛林向天空伸展，那里隐藏着一个葬场，烟囱里像两个怪物巨大的嘴，向天空喷射出浓黑的烟，那些烟雾飘向了天空深处，到更广阔的天场里去。偶尔会看到如黑点般的几只飞鸟，飞旋在树林的上方，与烟雾残绕着，傍晚的时候，飞入丛林。一天当中似乎那烟雾不断，如果起风很大，我们几乎能闻到烟雾里肉体烧焦的气味，似乎能听到一声声浅浅的哭声，似乎能感受到那些逝去人的冰冷的身躯，活着人的冰冷的眼泪，肉体化成了缕缕的烟雾，生命终归烟消云散，天空深片是否有美丽的天堂？

如果遇到雨过天晴的黄昏,天空的飘浮着灰色的云朵,西边是一片金色的祥光,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在天际两边,,像一条彩带联接两端的山岚.祥光穿过在灰色的云朵落在我的身上,我看到我手上的绒毛在阳光下,在微风中闪亮的微微颤动。火葬场的烟囱喷射着那一团浓烟，向着彩虹飘去，那是一座通向天堂的桥。

年少的我过早的思考人生的问题，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常常望着远处的夕阳发呆，有时候站着手脚发麻也毫无知觉，我在脑海里不断的求解生命与人生的课题，不断的自我解答，又不断否认。人生正如那一片绚丽的彩霞，尽管如此的短暂，仍然努力的绽放着美丽。人结束生命的时候，一切都烟消云散，那些有温度的肉体，疯狂的人生，欢乐与悲伤，记忆与未来，一切都成空了。

                       我的同学

 开学的当天我便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置身于陌生的生活独自面对陌生的同学，看到同学们在抢着床铺时，我不知所措，惶恐的看着闹哄哄的一切，人群中有一位女生友好的朝着我笑说：“过我这里吧，我上铺还没有人睡。”我走了过去把东西放在上铺，她告诉我她叫秋花，也是刚来这所学校，她递给我一块毛巾擦了床铺，还帮我把纹帐绑好。她是学校里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她带着我们慢慢的适应了陌生的环境。后来我渐渐的知道她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是老大，家里的生活很贫困，因此，做事像大人一样有条理，人比较早熟。周未的时候，我们俩穿过那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去她叔叔家吃饭，改善营养，她叔叔家在铁路边上，是铁路工人，婶婶开三轮车接客。她的学习成绩不好，但是很用功，常常很晚才从教室回到宿舍，脸上总有着成人才有的凝重，她很少像我们嬉闹，常常深深的叹气。好景不长，初二的最后的一个学期，我和她坐在学校新建的灯光球场的台阶上，我们望着夏日如火的夕阳，她告诉我，下个学期不能来读书了，她要让给弟弟读。在她明亮的双眼里我看到红色云彩，同是看到悲伤。她说，我要出去挣钱了。我问她你怎样挣钱，她说也许去广东打工，或者跟婶婶开三轮车。她说她要挣很多的钱供弟妹读书。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那一轮落日终于隐没进了那一片丛林，云朵失去了云彩，天色暗了下来。我陪着她哭，我们哭出了理想，哭出了心声，哭出了坚强，最后她坚定的说，我要去生活了！

第二天，她回去了，之后她常给我写信，她最初去打工，说是童工工资给得很低，三个月之后，她回来了和她婶婶开三轮车搭客。三年之后她开了个米粉摊，她一路来坚强生活的心态，影响着我的成长。

学校在由一座山改造而成。食堂洗澡房在山下，那时的同学都喜欢三三两两的在一起，一起到山坡下的食堂打饭，一起去澡堂洗澡，一起进出教室，总之除了睡觉不在一起之外，做什么都在一起，我和园园也不例外。园园的学习成绩很好，是班的学习委员，我的学习成绩一般，通常会发呆，胡思乱想，上课时我偷偷把妈妈配给我的眼镜藏在了课桌底下，也就看不到黑板上的字，因此很少做笔记，而我不戴眼镜的理由很可笑，怕眼睛鼻子变了形毁了容，我是她不折不扣的反面教材，不可思议的事，貌似神离的两个人，形式上却是紧紧相依。

我们的学校座落在县城的效区，周未的时候，我们偶尔也会坐上在校门口候着的三轮车，到县城里逛逛，吃路边的香喷喷的米粉，诱人的麻辣烫。一个周未的下午，我和园园逛街回来的途中，路过一家米粉店，空气里的酸辣的香味，无形中牵引着我们的脚步，走进店里。老板娘是一个非常和气的人，笑眯眯的招待我们。我们各自要一碗米粉，还有一些麻辣烫。那天的我的心情大好，又遇上了这么和气的老板娘，免不了多聊几句，然而就在我和与老板娘开心的聊一些学校的事的时候，园园突然板着脸，沉默不语。从米粉店里出来，她突然问我：“你的那碗米粉，是不是放了蛮多的肉肉。”我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便随口答道：“是啊，老板娘蛮好说话的，给了蛮多的。”园园生气的说：“是啊，她见你长得漂亮，偏心你，这老板娘太势力了，以后不去她那里吃了。”当时的我被她的这一句话伤害了，呆住了。园园的敏感，令年少的我吃不消，我和别的同学走得近些，她常会生些闷气，板着一张脸不理人，过了一天她又像没事的人一样，这些令我很恼，并且常常要顾虑她的感受，慢慢的我觉得这份友谊让我感很累。

园园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因为性格的使然，平是的综合测试总是数一数二，可是一到期未考就莫然其妙的落到七八名，有时甚至十几名。快到中考的那段时间，她发疯似的拼命，早上四点多起来，跑了两圈蓝球场，教室复习，晚上十二点回来。她的脸色也因此变得青黄，她的父亲是一名教师，她当时的意愿也是要考师范，那个年代的我们的中考，中专还包分配，所以很多人选择了中专，只有学习不怎么样，没有把握考上中专的才会报考高中。中考的时候，园园刚好坐在我左排，当我看到她做拿笔的手抖，最后一个交试卷的时候，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会考砸的。分数的下来时候，她的分数上不了师范，只能上一个二流的高中，她的名次排在班里的十七名，而我也考上了一所桂林的中专学校，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那晚我看她哭得很伤心，报怨命运的不公，我心里极为难过。

毕业后，她上了县城的二中，我到桂林一所中专学校开始了我另一种生活。我有意的疏远她，我们从未联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