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师的一生2

无畏金刚

五、初证色空

一天,大师游到盘山千像峰,登上盘山顶时,见山顶旁的石岩旁住著一位隐者,灰色的头发,土色的面脸。大师进去向他作礼,可他头也不抬,只是凝心端坐;问他什么话,也不哼一声,大师意识到这隐者非同一般,就在旁边打起坐来。过了一会儿,隐者起来烧茶,烧开后就倒了一杯自喝,大师见了也端了一杯喝。喝完茶,隐者把茶具放回原处,依旧默不作声地打起坐来,大师也仿照他去做。又过了一会儿,隐者起来烧饭,烧熟后,就盛了一碗自顾自在那里吃起来,大师也盛了一碗与他同吃。饭后,隐者又端坐如故,大师也仿著端坐。到了夜晚,隐者起身到山岩外经行,大师也跟他一起经行。

第二天,隐者就不再动身了,大师按隐者的茶饭时间,准时地烧茶烧饭,两人吃后,又依然静坐参究,入夜又同去经行。这样在寂然无声中一直度过了七日,隐者这才开口问大师:

‘你从哪儿来?’

‘南方来。’

‘来这里作什么?’

‘特地来访隐者。’

‘隐者的面目是如此平凡,并没有什么特别呀?’

‘我一进门早已看破了!’

隐者听了笑著说:‘我住这里三十多年,今日才遇到一个同风!’于是留大师住下,大师也感到遇上高人正好求学,也就住了下来。

有一天夜晚,大师照例到岩前经行。在经行中,忽然顶门响起了轰隆之声,犹如炸雷一样,瞬间,山河大地,身心世界,豁然顿空。这空性不是眼根与空尘相对的‘空’可以比拟,而是与心相应的空定境界。大师在这空定中,约过了五寸香的时间,才慢慢地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又慢慢地感到脚下土地的坚实,睁开眼慢慢地见到了山河大地。身体的一切生理功能又恢复到以前一样。身体似乎有一股风托著一般,轻松愉快,心的受用也无法形容,这正是奢摩他的正定境界。

大师回到岩中,隐者问他:‘你今晚经行,为何这样长久?’大师把经行中的境界一一告诉了他。隐者深沉地告诫说:‘你这还在空色蕴境界中,不是本有的心性。我住这里三十多年,除了阴雨风雪以外,每夜经行都有这样的境界,如果你不著在这境界上,就不会被它迷了本有的心性!’大师听了十分尊敬他的教诲,很高兴地作礼致谢。

再说妙峰大师已经请来了藏经,向汪伯玉询问憨山大师的去向,汪伯玉即派人登盘山寻找,寻至岩中,向大师转述了妙峰大师等候相见的迫切心情。大师想,在盘山岩中已经住了很久了,又因与妙峰大师有约在先,故不得不去。当大师拜辞隐者时,两人都不忍离别。隐者送大师出山,脸上挂看泪花,一直到半山才回去。

大师回到京都,妙峰大师与汪伯玉都来迎接。他俩笑著对憨山大师说:‘你怎么这样长久才来啊?’大师即向他俩叙述了盘山岩中遇隐者的始末,汪伯玉听后说:‘你已有这样的境界,住山的事可以了结了!’大师说:‘这不过是路途边的风光,到宝所还远著呢!’他俩听后相对大笑。

当时的京都聚集著许多名士,他们德才兼备,又都信奉佛教。如王凤洲和王麟洲二兄弟,汪伯玉与汪仲淹二兄弟,以及南海欧桢伯等都是较著名的,大师对他们的德才是夙所倾慕的。

有一天,大师去访王凤洲,王以为他年龄轻,不怎么重视。大师见他如此自大,也装作很骄作的样子。王教他作诗之法,他只是瞪看双眼看他,竟然不说一句话就走了。王感到很扫兴,就对他弟弟说了这一情况。第二天,王麟洲来访大师,一见面就说:‘昨夜家兄失去一只眼!’大师说:‘你有一只眼吗?’麟洲拱手道:‘小子相见了啊!’两人相对大笑。麟洲回家对他哥哥说:‘阿哥,你输给维磨了。’后来,麟洲作了一首诗赠大师,其中二句是这样的:‘可知王逸少,名理让支公’。

一次,大师与汪仲淹在一起,汪正在看《左传》,就对大师说:‘你天资聪敏,大有文学天才,家兄是当代文学宗匠,你为什么不依他学习,以期成一家之名呢?’大师听了笑著唾了一口说:‘留取令兄的膝头,他日拜老僧受西来之意呀!’仲淹听了非常不高兴,回去告诉汪伯玉时,伯玉说:‘我很相信他,看他的道骨,以后一定能入大慧、中峰禅师之室,他岂肯被区区文学所羁绊呢。只怕他现在这样浮泛的游学误了修道大事啊!’一天,伯玉看到大师给仲淹的扇头诗,他指著「身世蜩双翼,乾坤马一毛’的二句诗说:‘仲淹,你看,这哪里是文字僧所作的诗呀!’

过了不久,汪伯玉特备了一席素斋供养憨山大师与妙峰大师。他们边吃边谈,伯玉说:‘现在禅门寥落,后继无人,的确值得我们担忧,我心里经常挂念的正是此事。’接著他又对憨山大师说:‘我看你的气度,将来成就一定不会小,你为什么不珍惜时间,努力振兴禅门,而去浪游天下呢?’大师回答说:‘贫道特为生死大事,参访知识,故行脚天下。现在我之所以要见诅许多当代名士,为的是断绝他日攀缘的妄想啊!’接著又说:‘我并不想浪游,而是有目的的,不久也将去了。’伯玉听了赞同他说:‘我很相信你的作为,试观现在的出家僧人,没有一个可作你师傅的,假使没有妙峰大师,也许你也寻不到同修的法侣了。’大师说:‘过去在法会众中物色了妙峰师,曾在那时结下了同参的盟誓,因此前来相寻,想不到会在这里邂逅。’

过了几天,自妙峰大师请得藏经回来后,汪伯玉送他一本《勘合二道》,又写了一篇文章送给大师。

一天,汪伯玉派人请大师速速前去,一见面就说:‘妙峰大师已经去了,你为什么还不去?’大师回答说:‘我想暂留几天再去。’伯玉听了大为不然他说:‘我知道你不愿意随别人的脚跟后头转,但这不一定对。古人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但愿你以后做出法门中一段光辉事业来,现在又何必为这区区小事而计较跟不跟别人去呢?’大师听了很受启发,为感谢他的一番好意,决定和妙峰同去。他立即动身赶到码头,看见妙峰大师已经坐在船上,妙峰大师问他:‘师兄,你也去吗?’大师答道:‘我也去!’即登上马车,未别一人而去。

六、融员诸法

秋天的八月,天高气清,大师渡过孟津,观看武王观兵处,在这里作了一首吊诗:

片石荒碑倚岸头,当年曾此会诸侯。

王纲直使同天地,应共黄河不断流。


游到夷齐叩马地,又做了一首吊诗:

弃国遗荣意已深,空余古庙柏森森。

首阳山色清如许,犹是当年叩马心。


进入嵩山少林寺,拜谒了初祖达摩祖师。

到了洛阳,观看了焚经台、白马寺等古城风貌。

九月抵河东与妙峰大师和山阴王会面,山阴王挽留大师过冬。

当时山阴太守陈公准备刻印《肇论中吴集解》,请憨山大师校阅。大师以前对《肇论.物不迁论》中的‘旋岚偃岳’的宗旨不明白,对这道理的怀疑已经很久了,现在又看到它,仍觉惘然。当他阅到:‘梵志出家修行,到头发白了才回家,周围的邻居见了问:“过去的梵志还在吗?”梵志回答说:“我和过去的梵志相似,但又不是过去的梵志!”恍然了悟了诸法不迁的道理,他立即感叹他说:‘这是值得深信的真理啊!一切万事万物在本体上说,本来没有生灭去来,而是永远常住的啊!’他下了禅床去礼佛,虽然一起一伏的拜著,却没有起伏相可得。他揭开竹帘,走到台阶上站住,忽然一阵凉风吹拂著庭院中树叶,金秋时节、飞叶满空,在大师心中也了无动相可得。大师这时想:‘这正是“旋岚偃岳而常静”的境界啊!’后来小便时不见有流动相,他想:‘这犹如“江河竞注而不流”啊!’于是对生来死去的疑团,从此冰消瓦解,就作了一首偈表明内心所明:

死生昼夜,水流花谢;

今日乃知,鼻孔向下。

第二天妙峰大师来相见,高兴地问:‘师兄!近来修行有所得吗?’大师回答说:‘夜里看见河边两头铁牛相斗都入水中去了,至今绝无消息。’妙峰大师笑著说:‘你住山有本钱了!’

过了不久,山阴王请来了牛山法光禅师,大师对法光禅师久已慕名,一见面,言谈就十分相契。法光禅师对他开示了‘离心意识参,超凡圣路学’的禅宗参究道理,深得个中妙旨。这时大师才知道,悟明心地的人,出辞吐言,果然与一般人有所区别,于是更加服膺法光禅师。

有一天,法光禅师在大师的袋里寻得几篇诗句,读后感叹他说:‘这样微妙的佳句,是怎样做成的?’又笑著说:‘好是好了,只是向上一著还欠通!’大师听了问:‘和尚那一著通了吗?’禅头说:‘三十年拿龙捉虎,今日草中走出兔子来吓一跳。’大师说:‘和尚不是拿龙来捉虎手。’禅师听了提起柱杖想打大师,大师立即把住柱杖,又用手捋他的胡须说:‘说是兔子,恰是虾蟆。’禅师听了,笑一笑终就走了。

一次,法光禅师对大师说:‘你不必到别处去,我们一起同修如何?’大师说:‘我看禅师的佛法机辩,不比大慧禅师差,但日常行动似有风颠之态,吟诗作对,手口不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禅师回答说:‘这是我的禅病,因为在初发悟的时候,偈语如流,日夜不绝,不能自我控制,以后就成了这种病态。’大师又问:‘禅病初发时怎么对治呢?’禅师说:‘禅病初发时,如果自己看不破,必须寻一位大手眼人痛打一顿,再熟睡一觉,醒来时禅病就消除了!我可惜在当年禅病初发时,没有明眼高手的指点,所以至今仍旧如此。

大师正月就要去五台山,禅师知道后作了一首诗赠给他,其中有‘雪中狮子骑来看,洞里潜龙放去休’的二句。问大师:‘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吗?’大师说:‘不知道。’禅师解释道:‘诗中之意是要你不要捉死蛇啊!’大师点头称是。向来禅宗法门久无师匠,大师自从见了法光禅师后,才知道有宗门作略。

七、彻悟心性

一五七五年,大师三十岁。这年新春正月同妙峰大师从河东出发一起到五台山去,直至年底十二月十五日才登上五台山。塔院的大方法师请二位大师卜居北五台龙门,这是个最幽峻的地方。第二年的三月三日,大师在雪堆中拨出数间老屋,同妙峰大师住了下来。

在这里大师目睹万山冰雪,清凉皎洁,俨然是过去曾经羡慕的境界,感到身心洒然,如同进入极乐世界一样。

不久,妙峰大师独游夜台,大师继续留龙门修行。他在冰雪之中单提一念,人来了也不交谈。只看看而已。这样时间一长,看见人就像看见木杌一样,后来竟连文字也不识了。

到了初夏,大风猛吼,万窍怒号,冰块渐渐地消融了,大水冲击著山涧;奔腾的暴流犹如惊雷一般。大师在寂定中受到这雷鸣般的声音干扰,功夫也受到影响。他去向妙峰大师请教如何才不受境界扰乱的方法,妙峰大师对他说:‘境界的生灭变化,是认意识攀缘而生,并非从外而来。听古人说:“三十年闻水声不转意根,当证观音圆通”。’大师回来后,每日坐在溪流急湍的独木桥上锻炼。开始坐时,水声宛然,时间一久,动念时听到水声,不动念就听不到了。

一日,大师在独木桥上静坐,忽然之间忘却身体,一切声音顿时消失。从此以后,虽然声音如雷,再也不能扰动大师的静寂心境了。

大师住山的食物仅用野菜拌粥汤,这天,大师吃过粥在山坪上经行,摄心归一,忽然立定,不见身心,唯一大光明藏,圆满湛然,犹如大圆镜一样,山河大地都影现其中,到出定时,智慧朗然,自觉身心了不可得,这时大师作了一首偈:

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具洞彻。

翻身触极太虚空,万象森罗从起灭。

从这以后,身心世界湛然寂静,不在被声音和色相所障碍,从前的疑团当下顿消。再看看釜锅,已经盖上灰尘了,因为一人独住无侣,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雪浪法师为了寻找憨山大师,谒少林、涉伏牛、上五台龙门,在冰雪堆里寻到大师,他准备与大师一同修道,誓共生死,大师却对他说:‘人各有志,也各有缘。师兄的缘份在于宣扬佛法,续佛的慧命,不应在此枯寂终老。江南一带真正的禅法久已湮没,你用上承无极大师的法席,荷担嘱累;下可化导众生,作人天的眼目,才不至辜负出世的大事因缘啊!’雪浪法师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与大师郑重而别。后来雪浪法师卓锡三吴诸郡,宣扬佛法三十年,大众围绕,东南讲席,由此大盛。

大师悟后,因无人请益印证,于是翻开《楞严经》来参证,大师以前未曾听过这部经,对其中的义理未尽明了,这时他以现量境界去观照经文,心识微起,立即觉了,不使落入分别思量。这样过了八个月,对全经的旨趣,了然无疑。

因塔院大方法师被奸商诬告,大师为了解救他,一人冒著严寒到了雁平镇代郡胡顺庵公馆。胡原是平阳太守,现转任雁平兵备,对大师一向恭敬,他见大师到来,异常高兴地说:‘我正考虑到山中,大雪寒冷难禁,已写好书信,正要派人去接师傅,师傅正巧来到,真乃诚心所感啊!’大师即告诉他大方法师破诬告之事,胡即请人放了大方法师,塔院道场才得以保全。

胡顺庵留大师过冬,朝夕问道,十分殷切。大师对他开示说:‘密于事者心疏,密于心者事达。故事愈密,心愈疏;心愈密,事愈达。心不洗者无由密,是以圣人贵洗心退藏于密。’又开示说:‘目容天地,纤尘能失其明;心包太虚,一念能塞其广。是知一念者,生死之根,祸患之本也,故知几知微,圣人存戒。’又开示说:‘念有物有,心空法空。是以念若虚熔,逢缘自在;心如圆鉴,来去常闲。善此者,不出寻常,端居妙域矣。’这样大师信口说来,一个月后,胡顺庵已记录成帙,称为《佛法绪言》,并立即请人付梓流行。

当时有一位开府高公,移居到镇代郡,听说憨山大师在胡公馆里,就去对胡公说:‘我家花园亭阁,虽已有许多题咏,现想再求高人一诗,请憨山大师题一首如何?’胡公答应去问大师。当他向大师转述了高公求诗一事后,大师却拒绝道:‘我胸中无一字,怎能作诗呢?’高公再三向胡公请求,胡公无法推托,只得苦求大师,还拿出许多古人名诗集,摆在大师的桌子上,想借此发动大师的文思。大师偶然翻升诗集,正想构思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诗句即迅速而至,胡公出堂回来,已落笔写成三十首诗了。大师恍然发觉:‘这正是文字习气魔啊!’立即停了笔,只拿了一篇给胡公塞责,就再也不想诗文的事了。可是这时文思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不觉从前学习过的诗书辞赋,凡是曾经入过目的,都一齐涌现出来,逼塞著整个太虚空,纵使通身是口,也不能抒发心中的诗思,甚至于不知什么是身心。大师默默地自视内省,似乎有向上飞举的感觉,正不知怎样度过这一关。

第二天,胡公送高公回去,大师静坐独思:‘我现在所发生的,正是中山法光禅师所说的禅病,可是有谁能替我治呢?’继而又想:‘没办法,只有靠睡眠来消除禅病了。现在如果能安眠,对修行治障是有益的!’大师关闭了房门,强迫自己睡眠,开始时无论如何也睡不著,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坐忘如睡。

吃斋时童子来敲门,怎么也敲不开,用木椎来撞,也不见里面答应。

胡公回来后,问大师为何还未出来,童子告诉他大师在房中已经五天了。胡公就叫人打开窗门而入,看见大师身披衲衣端坐在床上,叫也叫不应,推也推不动。胡公突然想起,过去在书房中设有佛堂,供案上摆有击子,他曾举起击子问大师:‘这东西有何用处?’大师说:‘西域僧人入定,不能出定,用这一鸣,即能出定了。’胡公这时想:‘师傅可能是入定了。’他立即拿了击子,在大师的耳边敲了数十声,大师才慢慢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看,不知身体在何处。这时胡公说:‘我送客出去后,师傅即闭门而坐,至今已五天了,你这五天是怎样过来的?’大师说:‘不知道。只存一息罢了。’说毕,又默默地谛观起来,竟然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到来,再回顾那些住山的岁月,以及以往行脚的历程,都如梦一样虚幻不实,求之了不可得。以前被偏空我见所扰乱的心念,现在也雨收云散,长空若洗,一切阴影都荡然无存了。心空境寂,其中的妙趣确是无法形容。大师这时想:‘《楞严经》中说:“净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佛经的言句的确不会欺骗人啊!’

大师彻悟心性后,准备正月还山,就对胡公说:‘五台山的林木,已被奸商砍伐了许多,文殊菩萨的道场将要变成荒山了。’胡公于是具疏文题请上司大禁砍伐。从此以后,国家在五台山修建丛林梵刹,都仗这大禁保卫下来的林木,否则就无从取材了。

八、报父母恩

一五七七年,大师三十二岁。冬去春来,百花争妍,大师离开胡公馆,一路上踏著嫩绿色的青草,回到五台龙门。当他站在龙门的石岩上,环视著依旧冰封的峥嵘山色,白皑皑的一片,似乎想把人间永远封闭在严寒中。大师望著望著,心又不禁从那彻悟自性中,回顾如梦如幻而又清晰异常的童年时代,重温和父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心中不免感激地想:‘我假使没有父母的刻意栽培,尤其是母亲的熏陶,哪有今天的彻悟心性?尊敬的父母啊!您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多么希望能报答您们的罔极之思啊!’

大师一边想念父母的恩情,一边回顾出家后的经历,发觉自己虽已开悟,但在向宝所迈进的大道上,还仅仅是个小小的起点,前面是三大阿僧祇劫的遥远征途,还有数不尽的艰难曲折,以后从哪儿开始走呢?

一天,大师看完南岳慧思大师的发愿文,那崇高的愿心,恳切的词句,拨动了大师的菩提心弦。对!开悟以后应该广做佛事、普利众生,完成佛法的自觉觉人的伟大事业!大师决定第一步先刺血泥金,抄写《华严经》一部,上结般若的殊胜因缘,下酬父母及一切有情的深恩大德。

明神宗皇帝的嫡母慈圣圣皇太后,信奉佛教非常虔诚。她平日乐善好施,京都的人们都称她为佛若娘娘。一天,她在全国选拔了有道德的僧人召开一次诵经法会,目的是祈求国家太平,人民幸福。大师听到这一消息,暗中报了名。太后知道大师要以血泥金抄写《华严经》,就赐了金纸给他。

第二年四月,大师在静室里开始写经,无论点画大小,每落一笔,心念佛一声。一些游山的僧俗到了大师的静室,往往要求大师开示几句佛法,而大师虽然手中不停地抄写著,但照旧不失应付对答。凡是来问讯的,大师都要跟他们寒喧几句,其中一些高人故旧,大师则恭敬地延请他们坐上禅床,照例和他们对谈佛法,也不碍手中写经。大师每日如此的抄写,虽然人来人往,心中了无动相可得。

许多老宿听到大师如此情形,都认为非常奇怪。一日,老宿们率领了许多弟子来到大师静室,想证实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大师身旁故意用种种方法搅乱,等大师写完一个段落,拿起一看,果真没有丝毫差错,这才确信大师的功夫非同寻常,是有一定修证的。但他们对这功能仍还不解,又去问妙峰大师:‘憨山大师为何能一心多用?’妙峰大师答道:‘我师兄人念佛三昧已经纯熟了!’此时,妙峰大师也在北台刺血泥金抄写《华严经》。

当二位大师写经圆满后,共同商议建一圆满道场,并称为无遮法会。妙峰大师著手募化钱粮,又准备到京都请五百名大德名僧参加。在法会事宜初步就绪时,刚巧神宗下旨祈祷皇嗣,派遣内官到武当山求道士;圣母李太后派遣内官到五台山求僧伽。

憨山大师认为沙门所作一切佛事,无非为国家太平,人民幸福。现在太后祈皇嗣于佛教,这是关系到国家和人民的未来,因此也极重要。大师想要无遮法令的一切安排,都归并于求皇嗣一事上,不可为区区个人名誉著想。妙峰大师和内官都表示反对,大师坚持与他们力争,因此就触犯了内官,有些人也想乘机中伤大师,破坏道场,但大师提倡为国求皇用的决心,竟使大师始终无恙。

李太后为了荐先帝,保圣躬,不久前派了内官带领三千名建筑人员到五台山修造塔寺。大师恐朝廷初到五台山做佛事,难以完成修建任务,有伤法门,因此尽力从中协助调度,直至第二年塔院落成。大师把血金书写的《华严经》安置在塔上,又写了一篇发愿文供在塔中。

这时,妙峰大师已去京都,大师一人募化资金。先造了华严法界转轮藏,以供道场使用,并推备了供具、斋粮等一切所需。大师不分昼夜地奔波了九十日,终于完成了道场的一切事务。到了十月临期时,妙峰大师率领了所请的五百多位大德高僧,毕集在山中,加上本山的人员,共达千人。这上千人的安居床被及供具茶饭,在大顾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处处现成。大众对大师的能力都感到十分惊讶。

在法全初开的七昼夜中,事情异常繁忙,而大师却粒米不餐,仅喝些开水,仍照常应付各种事务。

佛堂里,每日要以五百桌的斋食供养诸佛菩萨,天天如此,次第不失,大众不知这许多斋供从何处来,有的认为是神力所运,只有大师知道这是佛力的加持。

法会圆满结束后,大师第二年又在五台山塔院讲解《华严悬谈》。在百的经期中,每日云集在塔院的十方缁素,不少于万人,可是在大师的指挥下,吃一餐斋如同坐一堂禅一样,丝毫不杂,根本听不到传呼剥啄的声音。

大师把精力过度地用这二次法会上,当经期结束后,生了一场病。这时他与妙峰大师离开塔院,一钵飘然长往了。

妙峰大师一人到芦茅去。大师因为身体有病,便到真定障石岩调养身体。在这里大师作了一首诗,其中有二句是这样的,‘削壁倚天应碍石,断崖无路只飞梯。’

这年八月,皇太子降生,正好是祈嗣法会的十个月。

大师身体稍好后,又到了京西的中峰寺,在此作了一篇《垂刻中峰广录序》。冬天在石室里闭关水斋。

九、开悟前后的三次梦

大师在开悟前后的一段时间里,曾做过与修行悟道极有关系的梦。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梦本来不值一谈,但大师的梦却与众不同,不纯是意识的反映,而是渗透著神通妙用及其悟证境界,所以介绍一下大师从开始住五台龙门到抄写《华严经》这四、五年间的三个嘉梦,对了解大师在这一阶段的修行悟证境界,是极有好处的。

第一次,大师梦见自己走人金刚窑,看见里边有两扇大门,旁边有座大般若寺。一跨进寺门,就好多处在无比广大的虚空一样,殿宇和楼阁的庄严,无法以言语形容。在正殿当中,安放了一张大床,清凉国师倚卧在床上,妙峰大师侍立在左方。大师一见国师,赶紧过去礼拜,然后侍立在右方。这时听到清凉国师升示著切入法界圆融的观境。随著国师的开示,大师的眼前即现出了相同的境界,自觉身心交泰互入。国师讲毕后,妙峰大师问:‘这是什么境界?’大师笑著说:‘无境界的境界。’大师醒来后,自己觉得心境融彻,再也没有挂碍了。

第二次,大师梦见自己升向天空,当升到无边无际的高空时,又逐渐飘落下来,只见四周空空洞洞,没有一点东西,大地在空的下面,圆圆地像一枚镜子那样平滑光亮,有如琉璃镜的晶莹。远远望去,在无穷的天空中,现出了一座广大无比的楼阁,它铺天盖地,雄伟壮观。在楼阁中又现出了世间的人事往来,就连最小的市井鄙恶之事,也都容含在那里。在楼阁的中央,设一紫金焰色的宝座。大师心里想:‘这大概就是金刚宝座了。’大师对这座庄严妙丽、不可思议的楼阁非常欢喜,想走近它,可是转眼又想:‘为什么这在清凉的世界中,有这些杂秽的楼阁呢?’这念头只一起,楼阁即刻去远了。大师心中又想:‘一切净秽的境界,都是由我心而生的。’思惟著心生万法的道理,楼阁又近了。片刻之间看见金刚座前,侍立著许多身材高大、相貌瑞严的僧众。这时忽见一位比丘从金刚座后面出来,手捧一卷经书,径直走到大师面前,对大师说:‘和尚叫我把这卷经书授予你。’大师接过一看,全是黄金色的印度梵文,一字也不识。大师将经书收起后,即问那比丘:‘那个和尚是谁?’比丘回答说:‘是弥勒菩萨。’大师一听非常高兴,立刻跟随比丘到了陛下,瞑目敛念而立。过了片刻,忽然听到磐的鸣击声,大师睁眼一看,弥勒菩萨已经登座。大师即在菩萨前恭敬地瞻仰顶礼,只见菩萨的面容,晃耀著紫磨金色的光彩,世间上再也没有比菩萨更壮丽了!大师顶礼后心想:‘今天菩萨特为我升座说法,那我就是当机了。’于是大师长跪合掌,拿出经卷翻开。这时弥勘菩萨开示说:‘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依识染,依智净。染有生死,净无诸佛。’大师听到这里,身心忽然顿空,只觉得声音从空中历历传来。

大师一觉醒后,菩萨开示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从此‘识’与‘智’的差别,完全了然清楚了。并知梦中所至之处,那是弥勒菩萨的兜率内院。

第三次,大师梦见一僧人来报告说:‘文殊菩萨在北台顶设置浴室,请你去洗澡。’大师跟著他到了北台顶,走进一座广大清净的殿堂,里面飘散著异香。这里的侍者都是梵僧,他们带领大师到了浴池。当大师准备解衣入浴时,见一位女人已在池中洗澡,心里忽然一阵厌恶,不想再入池了。这时池中人见大师厌恶而不入池,故意露出身体,大师这才知道原来是男的。大师随即入池与他共浴。

那池中人用手戽水洗大师,水从头上淋下,一直灌入五脏,好像在洗肉桶一样。五脏一一都洗遍了,仅存的一身皮,如琉璃笼一样,洞然透明。

过了一会儿,池中人叫喝茶,有一梵僧手擎半边像剖开的西瓜一样的髑髅,大师仔细一看,见里面全是人的脑髓,还淋漓著血液呢。大师对这髑髅很觉厌恶,而这位梵僧却用手指剜了一块脑髓问大师:‘这是不净的吗?’随即送入口中吃了。这样一边吃一边剜,吃得津津有味。脑髓吃光后,只剩下些血水在里边。这时池中人说:‘可以让他喝了。’梵僧即把髑髅递给大师,大师喝了一口,味道真像甘露一样,喝下的血水从通身的毛孔里一一横流出来。血水喝完后,梵僧过来给大师擦背,并在大师背上大拍一掌,大师立即醒了过来,这时通身汗流如水,五脏洞然,没有隔阂。自从做了这梦以后,身心受用较以前又有理高,感到特别轻安自在。

文章评论

逸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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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清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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