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师的一生3

无畏金刚

十、东海牢山的因缘

万历十一年春(一五八三),大师在石室结束了水斋,回想起在五台山所做的二次佛事影响很大,以致远近皆知。古人说:‘大名之下,必难久居。’因此,大师决定避开五台山的虚声,走隐居修持的道路。

以前大师曾阅读过《华严疏、菩萨住处品》,里面说:‘东海有处,名那罗延窟,从昔以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清凉国师解释说:‘梵语那罗延,此云坚牢,即东海之牢山也。’从此大师对牢山一直很羡慕。这时大师开始实践到牢山去的愿望,他蹈东海访寻牢山,并开始使用‘憨山’这久已取好的号。

大师到了牢山,寻到那罗延愿,因为无法住人,就再去寻最深隐的地方。在山的南面,池寻到一处背负群山,面吞大海的幽静胜地,这里的景色十分壮观奇绝,使人有远离人间烟火的仙境妙域之感。

这里原有一座观音庵,因遭历史浩劫,早已成为废墟。大师在树下铺了一张席,在露天下坐了七个月。后来当地土人张大心居土见大师在露天下勤苦修行,就为他盖了一间茅屋,大师住下后,再也无人往来,因此感到十分满意。

到了第二年秋天,李太后因五台祈皇嗣有功,访求主事的三位师傅。大方法师与妙峰大师已接受了惠赐,惟寻不到憨山大师。太后决心要访大师,就求龙华寺住持端庵法师去寻。端庵法师已知大师在牢山,就乘船去访大师。当他到了大师茅屋里并向大师叙述太后的心意时,大师却恳谢说:‘倘使能蒙太后的恩德,容许我在这山海之间安居,已经恩赐很多了,又何必求其他的恩赐呢?’端庵法师听了只得回去覆命。

太后听了端庵法师的话,心里还是不好过,就在京城西山建了一座寺院,派内使一定要大师前来,可是大师决意住山。太后没办法,知大师仍住茅屋,即拔了三千金派内使送去修建房屋。大师尽力制止说:‘我有这几间茅屋已经够快乐了,又何必再另造房屋呢?’大师不受分文,使内使十分为难,只恐回去交不了差。大师见他为难,心里想:‘主人有矫诏济饥之事,现在牢山东区正值岁凶,为何不可广圣母的慈心而救饥饿的百世呢?’就与内使把这三千金遍施各府的僧侣、孤老、狱囚,以济饥饿。太后听内使汇报说已将三千金救济困厄,内心高兴地连连感叹。

牢山附近的百姓,从来不知有僧宝以及佛教正法。大师居住的地方,算黄氏族人口最多,他们见大师精进修行,心里非常敬佩,慢慢地和大师接近起来。经过大师的努力摄化,那里的罗清教徒和外道教派的师长们,都相继率领他们的弟子来归依大师,渐渐地他们明白了其正佛法的修行意义。

万历十四年,神宗皇上敕颁藏经十五部,散施于天下名山。首先以四部置四边境,即东海牢山、南海普陀、西蜀峨眉、北疆芦芽。李太后派人送藏经到东海牢山,大师因事先不知道,以致藏经送到时无处安置,这时地方抚台等官吏见状便请来供奉起来。大师见有敕命,只得到京谢恩,太后与宫中眷属各出银两供养大师,让大师在牢山修建安置藏经的寺院,并预先取名为海印寺。

大师在京听说达观大师到牢山访问他,立即兼程赶回。刚回到牢山脚下,正遇达观大师下山,立刻邀他同回禅室。两人谈禅论道,法味盎然,这样达观大师在此盘桓了二十多日才回去。临去时,还赠了一首诗给大师,其中有:‘闲来居海上,名误落山东’的句子。

到了冬天,冰天雪地,好一派海天风光。有一个夜晚,大师打坐后起来散步,看见湛蓝的大海,澄彻的夜空,洞然一大光明藏,了无一物,即刻作了一首偈:

海湛空澄雪月光,此中凡圣绝行藏。

金刚眼突空花落,大地都归寂灭场。

大师回转静室后,见案头放著一本《楞严经》,展开经卷,当见到:‘汝心汝身,外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全经的观境,顿时了然心目。他便振笔疾书,片刻之间已把心中所证全部写了出来,取名为《楞严悬镜》。一见蜡烛才檄了半支,这时大师叫维那进来,叫他念了一遍,听著听著,大师自己也像是听著梦中话一样。

一天,大师想起《六祖坛经》中半夜砍头的公案,便想学习六祖的定力。大师每夜开门习观想:‘假使人来借头,我便欢直地舍给他。’这样时间长了,觉得定力渐深。一个晚上,忽然有人嚷著:‘强盗来了。’大师镇定他说,‘把强盗叫来!’他点燃蜡烛,正襟危坐,没有丝毫的恐怖心,这时身材高大的强盗到了大师门口,见大师威严无比,一下子没了气焰,身体匍匐不敢入门,大师对他说:‘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又叫侍者到库房里取二百钱给了强盗,这强盗便带著敬佩的心情离开了海印寺。

第二年,牢山建成了殿宇,大师开始开堂为大众说戒。从此四方的和尚到海印寺的日益增多,接著大师又为居士们讲解《心经》弟子记录成《心经直说》。秋天,胡顺庵告老还乡,送他儿子到海印寺出家为大师侍者,法名为福善,是大师弟子中成就最高的一位。
十一、神通见母

万历十七年(一五八九),大师四十四岁。这年大师开始阅藏经,并为僧众讲解《法华经》和《大乘起信论》。

大师自从离五台山后,常有拜见父母之心,但恐落世俗知见,所以一直没去。

不久前大师拟为报恩寺请一部大藏经,在十月份到了京都,太后即命人赠给一部。大师奉经到了龙江,这时报恩寺的宝塔连日放光呈瑞。大师到了金陵报恩寺,在迎经的那一天,宝塔的光明好像一座桥一样,呈半圆形向北伸延,迎接藏经的僧人都从光明中走过。直至安置藏经,建立道场,光明仍连日不绝。

这罕见的奇妙光明,吸引了千千万万的人们来瞻仰观礼,面对如此瑞详之相,无不叹为稀有。

大师送经到报恩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直传到他老母亲的耳朵里。老母亲欣喜异常,先派人去问候大师何日到家,大师说:‘我这次是为朝廷之事而来,不是为了家庭来的。如果老母亲在相见时,如同过去未离时一样欢喜,那我最多可回家过二夜,否则我就不回去了!’老母亲见大师这样说,就派人再去说:‘现在能再相见,已欢喜的不得了,那里还会悲伤?见一面就可以了,又何况是二夜呢?’

大师在静坐中以神通力回到家里,老母亲一见儿子,因过于激动,竟高兴得昏倒在地。晚上,大家聚在房间里叙谈,一位族中的长者问:‘你乘船来还是乘车来?’老母亲说:‘何必问乘船来乘车来!’长者又问:‘哪从何处来呢?’老母亲说:‘从空中来!’大师听了惊讶地想:‘怪不得老母亲当年能舍我出家啊!’于是问老母亲:‘我出家后,你想念我吗?’老母亲说:‘哪能不想念呢!’大师又问:‘你怎么排遣这想念之情呢?’老母亲说:‘我起初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知你在五台山,就去问师傅五台山在什么地方,师傅说“在北斗之下,即你令郎盾住之处”。我从此后,每夜朝北斗星的方向礼拜,称念菩萨的名号,渐渐地就不再想念了。假如说你死了,就不再拜了,也不再想念了,今天见到你,是神通变化而来呀!’

第二天,大师随二亲去祭祖墓,又去卜择二亲的葬穴,这时老父亲已八十岁了,大师开玩笑说:‘今日活埋老子,省得他日再来!’并把铲斫在地上,老母亲见了一把夺过铲说:‘老婆婆自埋,又何必烦别人来!’连斫了数十下。第三天,大师向二亲告别,老母亲欢喜如故,未尝蹩眉,大师知道老母亲并非寻常之人。

有一位黄子光,是当时大司马的弟弟。大师到牢山后不久,年龄还只十九岁时,就已在大师的皈依请益。大师授以《楞严经》,二个月即能背诵。从此茹素勤修,尽管父母反对,也不改变修行的决心。他平日用功,切志于参究明心,常常胁不至席,坐禅达旦。一次大师到南方去,黄子光心中暗想:‘我生在边地,长期不闻三宝之名,今天幸遇大善知识,倘使大师不回来,我们就失去依靠了!’于是就在观音菩萨的,刺臂燃灯供养菩萨,求观音菩萨加被大师早日归来。灯臂之后,火疮发痛,可他仍然日夜正襟危坐,持念观音菩萨圣号。这样过了三个月,火疮才痊愈。但在臂的疮痕上却结了一尊观音菩萨的形像,眉目身衣,宛然如画。大师回来后,他求出家的心很切,但大师始终不同意。第二年黄子光坐脱而去。

大师在这几十年的修行历程中,时刻不忘重兴报恩寺,以前居五台龙门时,虽已有机会,但因需要费用太巨,未能行动,到东海牢山时,也时刻在等待时机。现在、大师认为机缘已熟,因此就以送藏经的因缘到了京都,将报恩寺的始末奏上太后,并且说:‘工程浩大,需要经费很巨,难于轻举,愿乞圣母每日减少膳馐日用百两,这样积累三年,工程即可开工,积累十年,工程即能完成了。’太后听了十分高兴,这年十二月就开始积储经费。

万历十八年的春天,大师书写《法华经》,表示感谢太后的德意。在这期间,有一伙人策划破坏道场。他们购买了方外的黄冠道袍,假称大师占了他们的道院。并还聚集许多人,诤讼到抚院。当时的开府李公,了解了事件的真相后,非常痛恨这伙无赖之徒,就把他们送到莱州府治罪。大师也去莱州府听察,并尽力替他们解救。可那数百名无赖不知大师的慈悲,依旧在府城里作哄闹事,并围著大师不去。大师见状,让身边的侍者到别处去,独自一人徐徐而行。


到了城外,这伙无赖的首领,持刀在大师前挥舞,欲想杀死大师。大师镇定地看著他,笑了笑说:‘你杀了我,怎样处理自己呢?’这首领听了大师的话,一时感到心虚,即刻收了刀,随同大师到了城外的二里地。将要分路时,无赖们认为首领对大师有利,想动手殴打他。大师心中暗想:‘他们要是一鼓动,这首领就有危险了。怎么办呢?’大师干脆拉著首领同至寓处,关了门,脱了外衣,大师又摆出瓜果招待他。二人边吃边谈,首领完全被大师感化了。这时满市喧哗著这样一片声音:‘方士杀僧了!’太守听到了这一消息,就派遣了府役把无赖捕了起来,无赖们惶惧地叩头求免。大师就对无赖们说:‘你们不要怕,待我去说说看。’大师到了太守前,太守问:‘狂徒要杀你吗?’大师说:‘没有,府役来追捕时,我正和他们的首领在吃瓜果呢!’太守又问:‘哪他们又为什么闹事呢?’大师答道:‘他们只不过是一般性的市集喧闹而已。’太守想把他们拘留起来,大师说:‘应把他们放掉,如果用枷锁把他们拘起来,等于把恶人常放在身边,这是没有好处的。’太守听大师这么一说,忽然醒悟,立即下令叫地方官兵把他们驱散,狂徒不到三日,全部解散。这样,狂徒闹事的事就安宁下去了。

这年,大师还写了一本《观老庄影响论》共八篇,其中论心法一篇文字虽最短,但却已概括了儒释道三教的中心思想。论心法中说:‘我幼年学习孔教,俗不知孔教的源流;后来学习老庄学说,也不达老庄学说的宗旨。当退出世务,进入深山大泽时,努力于习静观心的法门。因为习静观心的功能,明白了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深妙道理,既然三界万法都是心与识的幻现,那么一切有形相的事物都是心的幻影;一切声音语言,都是心的幻响。而一切圣人身体,是心的幻影中显现最庄严的形相,圣人的言教,是心的幻响中最顺于真理的声音。正由于万法唯心的缘故,因此治世的政治、法律、文学、艺术,以及资助人们生存的一切事业,如果它们是善的,有益于人类大众的,那么,也都是顺于正法的。这是因为心外没有一事的独立存在,所以说万事万物都是真心所现。迷了真心的人,执著了客观环境和主客心识,他们就无法彻证真心本有的妙用;假如悟证了自己本具的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真如妙心,那么,宇宙人生的一切现象,当下即是不可思议的妙有境界。但要悟证这万事万物的统一本源,而产生不可思议的妙用,这只有圣人才能达到啊!’

十二、为法忘躯

万历二十年,大师四十七岁。这年七月到京都访紫柏尊者达观大师,相会于都门西郊园中。达观大师见大师到来非常高兴,两人相对兀坐四十昼夜,目不交睫,谈论著如何撰写明代《传灯录》,并约定在曹溪相见,共同开辟禅宗的一代法脉。后来又同大师一同上石经山,观看了石经洞。石经洞望石板刻的藏经是晋朝的一位静琬法师,因顾虑三灾坏劫无佛法,就在房山县凿石为板,刻了一藏佛经贮藏在山洞里,又用石门封闭。到了明朝时,这石经洞的塔院被和尚出卖,达观大师发心把它赎了过来。因此保全了石经法宝。这时,大师作了《琬公塔院记》和《重藏舍利记》,刻在塔院里。

第二年,牢山东区出现灾荒,饿死了很多人。大师把山中储存的斋粮,全部分给近山的居民。但仍不够,大师又乘船到辽东,买来豆数百石,使靠山的居民,没有饿死一个。

十月冬至节,大师到京朝贺太后,太后留大师过冬,并请大师在慈寿寺说戒。这时大师知太后储蓄已厚,就请她修建报恩寺。但因日本侵犯朝鲜,朝廷正商议派兵讨伐,修建之事只得暂停。

神宗皇帝因信仰道教,对内使经常为佛事行走,素来僧恶。有一次,太后派内使到东海牢山时,内庭以偶然事故触怒了神宗,又傍及了太后,大臣们都觉得很危险。这正给朝内反对太后的朝贵一个下手的机会,有些打算先把送经内使除掉,然后借用以前方士闹事的流言来打击大师和太后。因此他们先命令监视官员的服投人员,扮作道士的模样,上殿击鼓呈状,告大师侵吞国家库银,皇上一阅,不禁大怒,下旨逮捕大师与送经使者。

大师听到这一消息,就召集了大众说:‘佛陀的慈悲拔苦精神,就是为了一个众生,也不舍三涂苦趣。这东海是边地,素来不闻三宝的名号。我在这里教化十三年,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念佛了。至于那些舍邪归正,修行佛法的,连乡比户都是。看到佛法在这里生根发芽,我的愿心已满足了,死又有什么值得遗憾呢?只是未能重兴报恩寺,感到有些痛心罢了!’

当大师告别大家,离开即墨城的时候,城中的百姓老少,都流著眼泪来送别,对大师此行的安危都十分担心。

大师到了京都,奉圣旨下押镇抚司。在升堂拷问时,执事官先受风旨,准备迫大师尽招太后在各山所施的资财。在苦刑的拷讯下,大师说:‘我作为僧人来说是惭愧的,因为无法报答国家和人民给我的恩典。今天,我不会可惜这生命的完结,只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死去,的确有伤于皇上对太后的大孝啊!我如果为了奉迎皇上,曲意妄招而损坏了罔常之道,的确不是臣子爱护君王的诚心,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历史上那些清白高尚的贤哲们呢?’大师以精诫之心抵制了诬告,仅招认了以前供养的七百余金,愿请皇上查内库帐簿。当查清了内库后,除了以前代赈的七百余金外,果然没有丝毫差错,神宗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母子和好如初。但皇上还是以大师私自建寺为由,贬大师流放雷州充军。

自大师三月下狱起,京城内外诸寺院都为大师诵经礼忏,有些和尚还燃香炼臂持咒加持大师。

到了十月底大师将南行时,朝中许多士大夫们,大多穿著亵服,偏倚一足来相送。

十一月,大师到了南京,在长江边上老母亲来与大师诀别。大师见老母亲欢喜交谈,音声清亮,胸中没有丝毫的滞碍,于是问:‘当您听到儿死生之际,难道就不忧愁吗?’老母亲说:‘死生是由业力而定,我自己的死生尚且不忧,何况是你呢。但人言参差,我对此事又没有决定的见解,所以觉得有些怀疑。’母子俩就这样坐谈到天亮,在即将诀别时,老母亲嘱咐说:‘你应善以大道自爱,不要替我担忧,今天我也与你长别了!’老母亲说完,头也不回地欣然上路去了。大师望著母亲远去的背影,感慨地想:‘天下的父母都能这样,岂不可以顿尽生死之情了吗?’于是下笔写了一首《母子铭》:

母子之情,磁石引铁。

天然妙性,本自圆成。

我见我母,如木出火。

木已被焚,火元无我。

生而不恋,死若不知。

始见我身,是石女儿。

达观大师因在石经山与大师相约,愿在曹溪共振宗风,当大师遇难时,达观大师正在匡山天池等候,听到大师遇难的消息,内心大惊道:‘要是失去憨山大师,那曹溪共兴的愿望也不能实现了!’

达观大师先赶到曹溪,然后到京请友好相救。再折回聊城,听说大师准备离京,就回南京等待。

大师到南京后,在长江边一个庵中与达观大师相见。达观大师提议要大师陈白冤屈,大师不同意,认为这是定业所感,不必多言。临别时,达观大师把住大师的手臂说:‘我在无地听说你遇难,就对佛许下诵《法华经》百部的愿,为了你平安,只有靠我的心愿和你的口舌来完成了!’大师听了,唯唯谢别。达观大师又把所作的《逐客说》赠给大师。

十三、一路到曹溪

大师到了圆中,读《圆觉经》时作了一篇四相章:

一、我相

钟鼓铃锣不断声,声声日夜说无生。

可怜醉生梦死宕,镜里相看涕泪倾。

二、人相

突兀巑岏耸铁城,刀林剑树冷如冰。

谁知火向冰山发,烧尽冰山火不生。

三、众生相

铁门紧闭杳难开,关锁重重亦苦哉。

可怪呻吟长夜客,不知因甚此中来。

四、寿者相

一条血棒太无情,触著须教断死生。

痛到切心酸鼻处,方知王法甚分明。

出了圜中,路过长安市,又作了四首诗:

(一)

长安风月古今同,紫陌红尘路不穷。

最是唤人亲切处,一声鸡唱五更钟。

(二)

体苦虚空自等闲,纤尘不隔万重山。

可怜白日青大客,

两眼睁睁叹路艰。

(三)

飘风骤雨一时来,无限行人眼不开。

忽尔雨收云散尽,大虚原自绝尘埃。

(四)

空里干城野马人,目前仿佛如烟村。

直须走人城中看,声色原来不是真。

这诗中的禅味法味,耐人寻思。

第二年正月,大师渡过文江,访问了邹给谏。庐陵的大行王性海,拜谒大师在文江畔,请大师为《楞伽经》作注。二月,大师上大庾岭,在岭头观看了惠明夺衣钵的遗址,并作了一旨诗吊念,其中有:‘翻思昔日宵行客,何似今朝度岭心’的句子。大师见行人度岭艰难,汗流满身,就嘱咐一位行人,要他设立一座茶庵在岭头。又见山路崎岖难行,劝人修造山路,几年后这条山路即成平坦了。

大师到韶阳,入山礼六祖大师。当他喝了一口曹溪水时,内心感慨地吟了一首诗:

曹溪滴水自灵源,流入沧溟浪抽天。

多少鱼龙从变化,源头一脉尚冷然。

大师到了祖庭时,看见一片凋蔽不堪的样子,只得怀著凄凉的心情离去。到了五羊,大师身穿充军的囚服朝见了大将。大将军亲自替他松了缚,又以斋食供养他,晚上就宿在海珠寺。

大师住下后,一位常讲阴阳之学的周鼎石先生,一天率门生数十人来访大师。谈话间,周先生提出‘通乎昼夜之道而知’的《周易》论题,其中一位老道长提出自己的见解说:‘人人都有知觉,日间应付事务的是这个知觉,夜里做梦的也是这个知觉,所以说:“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周先生说:‘大家都这样说,我心里认为不一定如此。’又问大师:‘老禅师,请见教!’大师问:‘这句话出那部典籍?’周先生回答说:‘《易经》的系辞,’接著便把系辞的章句连续了几句。大师听后说:‘这是圣人指示人要悟不属生死的一著。’周先生一听,立即拍案叫好,说:‘还是老禅师指示的亲切!’大家听了都觉罔然,纷纷提出问题。周先生解释道:‘死生即是昼夜之道,通达于昼夜,就不属于昼夜了。’这样一说,满座叹服。

三月十日,大师抵雷州,住在城西的古寺里。

四月一日,大师开始著手注《楞伽经》。

这年雷州闹饥荒,疫疠横发,经年不下雨,死伤不可胜计。大师所住之处,好像尸陀林一样,到处都是尸体,因为有法力加持,才得安稳无碍。天时干旱得连井水也都枯竭了,随从大师的侍者福善,在半夜时等了一罐井水,以充一日之渴。

到了七月,城内外横尸遍地,大师劝人收拾掩埋了数以万计的尸体,又为当地百姓作济度道场,道场的仪式完毕,天即下起倾盆大雨,地面上的雨水上涨了三尺,从此厉气即解,百姓于是得救。

第二年正月,会城也死伤了许多人,尸体遍地暴露。大师命人收拾掩理了数以千计的尸体,又建了普济道场七昼夜,会城也便安宁下去。以前广东人士多不知有佛教,自大师教化以来,有根多人皈依了三宝。

四月,大师写成《楞伽笔记》。因为皈依大师的许多读书人士未入佛理,大师又为他们撰写《中庸直措》,发挥佛法的道理。

大师初到五羊时,上下官员见大师是带罪的僧人,都很轻视。当时的制台大同马陈罔如,对军法极严格,大师也没去见他,但陈大司马却常派人侍候大师。这年九月,大师同丁右武去拜访他,门役回说不见,大师只得折回。晚上陈大司马亲到船中拜访大师,还携带了茶点,一直谈到三更。大师非凡的才能,使在座的大为惊佩。此后,陈大司马对部下极力称赞说:‘憨山大师是僧中的麟凤啊!’又下今让三司往拜大师。从此,岭南都知道大师是十分有德行的高僧,同时也知道恭敬三宝了。


文章评论

逸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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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

[ft=,5,]憨山大师是僧中的麟凤啊![em]e176[/em][em]e175[/em][em]e160[/em][em]e161[/em][em]e196[/em][em]e196[/em][em]e196[/em][em]e196[/em][em]e196[/em][em]e196[/em][/ft]

默然

周先生提出‘[B]通乎昼夜之道而知’[/B]的《周易》论题,其中一位老道长提出自己的见解说:‘[B]人人都有知觉,日间应付事务的是这个知觉,夜里做梦的也是这个知觉,所以说:“通乎昼夜之道而知”’[/B]。周先生说:‘大家都这样说,我心里认为不一定如此。’又问大师:‘老禅师,请见教!’大师问:‘这句话出那部典籍?’周先生回答说:‘《易经》的系辞,’接著便把系辞的章句连续了几句。大师听后说:‘[B]这是圣人指示人要悟不属生死的一著。’周先生一听,立即拍案叫好[/B],说:‘还是老禅师指示的亲切!’大家听了都觉罔然,纷纷提出问题。周先生解释道:‘[B]死生即是昼夜之道,通达于昼夜,就不属于昼夜了。’[/B]这样一说,满座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