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风使者

日子就像紧攥在手里的沙，不经意间从指缝滑落，眨眼间又快到清明了。每逢清明回老家上坟，是奶奶去世后17年间不变的轨迹，我风雨无阻。国家没有清明法定假日时，我请假也要去祭拜我那已在天国的那一端的慈祥的奶奶，只为心灵上的那一份哀思……

以前总想写一篇回忆奶奶的文字，可是奶奶刻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至于我心中笨拙的表述千头万绪，无从下笔。在我孤单的时候，失意的时候，悲伤的时候……总会想起我的奶奶。

奶奶，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我一直没有忘记。很多次梦到奶奶温和地和我说着话，那暖暖的笑容，微翘的唇角，慈祥的眉眼，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蔼可亲。为什么总是想起奶奶？因为奶奶那里是我童年最熟悉的地方，是我记忆中最真最纯的地方，是我记忆中最温馨的地方，也是最美好最自由的地方。

姑姑12虚岁时，爷爷病逝，守寡的奶奶自撑门户。奶奶生育了6个儿子和年龄最小的姑姑，除二伯父幼年夭折外，至父亲这一辈可算人丁兴旺，我们叔伯表兄弟姐妹16人。除年长的大伯在60年举家搬迁到口外，奶奶身边还有三伯父、五叔、六叔、姑姑和父亲（父亲行四）。姑姑和叔伯们都是国家正式职工，我父亲也是奶奶身边唯一一个落在农村的农民。我也成了奶奶身边最穷的儿子家的长孙，少时的坎坷可想而知。

曾记得，幼小的时候，奶奶和我们住一堂两屋。每到吃饭的时候，听到西屋奶奶铲锅巴的时候，是我第一个冲到奶奶屋里，享受这世界上最甜的美食——粥饹馇，奶奶却常常在一边笑着看我吃饱。少年饥饿难耐的我有多少幸运在其中！我有一个疼我的奶奶。

曾记得，后院里有两棵杏树和一棵秋子树，为了避免年岁相当的叔伯兄弟姐妹因挣吃的闹矛盾，奶奶忍痛砍了它们。不过我们还真争气，少年时，我们叔伯兄弟姐妹住在里外两个套院里，还没红过一次脸。

曾记得，寒冷的冬夜，大娘、婶子和叔伯兄弟姐妹们围坐在后院正厅奶奶的棋盘炕上，听当教师的三伯父读小说《水浒传》。及时雨宋江、玉麒麟卢俊义、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这一连串水泊梁山好汉的绰号和名字，我能倒背如流，《水浒传》的情节耳熟能详，还是得益于少年时代听三伯父的读小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读过一天书的奶奶坐在炕里边，看着满堂的儿孙笑得合不拢嘴，温馨余音绕梁。

曾记得，姑姑从陕西给奶奶捎来好吃的时，我总是先于其他兄弟姐妹品尝。我从11岁起就负责奶奶水缸里的水和烧炕用的柴禾，奶奶心中有数。每当我因不懂事被父亲追打时，奶奶门前是最好的避风港。奶奶不怒自威，一声不吭，父亲也只能作罢，扭身而去。读过中师、当过老师、售货员，当过“四清”“斗批改”外调干部的父亲只因耿直的秉性，徒有满腹才华，只落得终身战天斗地，心情自然不好。但是，在奶奶面前是俯首不语。
    曾记得，奶奶是我幼时的“小银行”。快乐的年初一，我和三伯父家的长兄，奶奶每人给5角压岁钱，其他小兄弟姐妹仅有2角，最多的（当年我心中）压岁钱是奶奶给我骄傲。我小时候买的唯一一本5分钱的小人书《西门豹》，是奶奶给我买的，只记得用牛皮纸包了封皮，生怕弄坏。五叔看奶奶时，送我们兄弟姐妹每人一枝圆珠笔，款式非常新，不知啥时候让别人偷走。我非常伤心，又怕父母骂，是奶奶给我5角钱买了一枝，虽然比不上原来的，但也躲过了父母的指责。

曾记得，每当假日我帮父母干活回来时，奶奶总会给晾好一大瓢掺了白糖的冷开水，为我解渴。奶奶从西安姑姑家带回表弟看过的整套的小人书《西游记》给我女儿看，爱屋及乌啊。妻子向奶奶倾述我的错误时，奶奶总是说：“奶奶耳聋，听不见啊。”

曾记得，我上班后给奶奶买的每一样东西，奶奶都要给我钱。我虽然推辞不收，奶奶总是说：“你姑姑他们给得钱，奶奶花不完。你能给奶奶买，奶奶就很高兴了。”仅收下了奶奶从姑姑家回来时，我给买的一把新水壶，还在临终前嘱托三伯父还给了我。

曾记得……太多太多……我欠奶奶的也太多太多……

奶奶留给我的记忆历历在目，但那么短暂，仿佛只一转身，一刹那，奶奶就离我很远了。奶奶总是回忆中最美最柔的一抹，暖暖的如那落下的夕阳，又如那当空匆匆飘过的朵朵白云，悠远而又绵长。
    一个下午蘸着泪水敲下了这零零碎碎的文字，做为奶奶留给我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