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刺

夜里总是毫无来由的失眠。想很多事情，过去的、未来的、别人的、自己的，最后都没有找到理想的答案。其实想想很多事都只是常态，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只是多年了都习惯在年初有计划、年底必总结，反而让自己活得很累，患得患失。白日里忙碌时无暇顾及的思想，随着夜幕的到来吞噬心灵。直到窗外比邻高层上的灯火被夜色一盏盏扑灭，直到黑暗深沉厚重地挤压过来，直到辗转反侧变换了很多以为舒服的姿势，才强迫自己睡过去。
 

每夜必有梦境，情景都大致相似。不是奔跑在旷野，就是嬉闹在河流里。那些场景，都在距我现在千里之外的老家，破败的老屋里或者狭窄的弯曲的羊肠小道上----嗨，年华忽而已过半，那些梦中所在，早已时过境迁，还有那些相随的人，都已失联多年。我居然还是到处撒欢的丫头，音容模糊。

    早上在突兀的空白中醒过来，习惯性摸一下枕边，丫头就顺势贴了过来，鼻息微微。她细软的小手摩挲着我的面颊，嘴角有了微微扬起无声的笑，漂亮极了。大概，我一直是她喜欢的感觉。
 

太阳开始爬上窗前，明亮却不晃眼。我不敢贪睡，毕竟春天了。想自己是堕落或者麻木了，那些美妙的春暖花开的感觉、微风细雨中散步或碧水池前去垂钓等在春天一定要做的事情，对我已经不再有太多的欢喜或期待，只是等待时光到来再随着游走。屋子里很温暖，简单洗漱后就慵懒地窝在窗前的沙发里，把自己和花草都晒在阳光下。不想找个人说话，也不想那些疏隐绵密的文字，只是安静地坐着。看到叶瓣上蒸发出了密匝匝细小的水珠，风儿轻轻拂过茎株上长出的鲜嫩的叶子，还有窗外一尘不染的天空中大片大片的蔚蓝。

    就这样在一窗阳光里把自己晾晒着，晒成一个温暖的、周身充满力量的人。

    
    午后，随了哥哥的再三说服，决定陪着他们出去走走。河还是那条河，好些日子没有走过，倒觉得风景很不错。我与河流有着难以割舍的亲密。年幼的时候，在老家的河边长大，夏日里和伙伴像泥鳅一样在水里嬉戏，晒得皮肤黑黝黝的也不管。冬日里大雪后，河面冰冻，我们在厚厚的冰层上滑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布鞋被磨破了好多双。从一条河到另一条河，记忆一直绵延不断。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常去河边走走，河水时而清澈时而浑浊，岸边风景时而明媚时而萧瑟，可走过一段河流，最后的心境都是一样的：安静、淡定。
 

这个冬天很温暖，没有结冰的河流一直从容不迫地流向春天。流水丰盈澄澈，水声轻缓。寂静的水岸，土壤很松软，似乎水草和芦苇的根须已在地下蠢蠢欲动，等着一场生命的蓬勃。隔年的枯草变得脆朗，风吹过都有枝干断裂的声音。一群麻雀在岸上追逐嬉闹，有如身处春天般快乐。南飞的燕子，想必早已启程，轻捷的身影又会倒影在美丽的河面。流水清幽，日光明亮，像一首明丽的诗歌，情意悠长。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有火车要经过。从幽深的隧道口钻出来，在几丈高的轨道上呼啸而过。那时，安静的天空中漂浮着几片云朵，除此，就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我站在铁道下边的麦田里，看着火车远远离去，忽然想，终会有一天我要坐着它，从故乡出发，穿过一个个村庄，跨越一条条河流，一直走向远方，不问目的，不谈归期。
 

走过村庄，在只有田野与河流的地方，我惊喜地看到了那两只白鹭在河流上翩跹。洁白的身影在空中无声划过，轻盈优雅。我忘记了前行，驻足欣赏。上一个秋深露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它们，不知是因为落单还是贪恋这一汪水域，迟迟没有南飞。后来，一场场风寒、一次次霜冻，大地上飞鸟尽乎绝迹的时候它们的身影还偶尔在河流上空出现，我为它们担忧，生怕北方的严寒会让它们的日子很艰难。可是冬至了、数九了，在几位好友的照片里我还是看到了它们依然双栖双飞的身影，于是暗自欣喜。如今，走过了整个冬天，它们迎来又一个温暖的季节。看着两只白鹭时而高飞，时而停歇，想起的，只有爱情。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大约是这世上最执着的等待与相与。两只白鹭，拥有的，岂不是这美丽的爱情？
 

飞吧，飞吧！飞过春暖花开、飞过十里花香，飞过桃红柳绿，相守相伴，自然春光无限。
 

返回的路，我走了左岸，看着来时的路，悠远漫长，可心里轻快了许多。
 

此时，夕照铺天，温暖和细碎的阳光被一点点收回，大地又将静谧下来。一场行走，内心一些落尘已被春风吹散、被流水涤落。我又坐在窗前，临一朵花开，漾一笺淡淡的心事。岁月还是温和的！我将聆听的，又是明月在枝头的低语；喜欢的，是那些五彩之笔绘出的锦绣文字；入梦的，许是白鹭青天和一段与你邂逅的旅途------

    春天，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