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

                                   我为子狂

     王小玉到楼下买鸡蛋那会儿，李贵就在阳台上不知道向院子里看什么，神情极为专注。等她提着鸡蛋进了门，李贵还在那儿，王小玉轻轻走到李贵背后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看到了三个小男孩，好像在玩爆丸儿，其中一个跪在地上，口中还念念有词，另外两个一副决斗的样子，好笑极了。王小玉心中很不是个滋味，李贵太爱男孩儿了，太想要个男孩子了。每次遇到楼下那几个小男孩儿，总要不由自主摸摸人家脑门，要不刮刮孩子们的鼻梁儿，他还很有耐心地为他们修玩具。可是王小玉的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辛勤耕耘了几年，到头来给李贵生了三个娘子军，李贵没给小玉甩过脸子，但他对男孩儿的那种说不出的喜爱，无形中给了小玉极大的压力，让王小玉总觉着欠着李贵，对不起他，就像是罪犯犯了罪侥幸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心里终是很忐忑。其实她也知道这生男孩儿是XY说了算，也不全是她XX的责任。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生还是偃旗息鼓，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说了不算，说了算的是婆婆。

从王小玉生完第一个女娃朵朵，婆婆就没消停过，为了小玉能生儿子做了极精细的规划。朵朵两岁的时候，婆婆就开始着手让她准备生了，那年王小玉二十六岁。婆婆专门找人算了王小玉哪几个月能生男孩，还让王小玉和李贵上五台山找住持栓了个男孩子。从科学的角度讲，要生男孩先得创造碱性环境，为此婆婆亲自督战，在儿子家住下，亲手料理一日三餐。婆婆还积极与邻里生育儿子多的妇女、老太太们请教经验，时不时地指导儿媳。据听说生男孩房事还不可以太勤，婆婆干脆连李贵与王小玉的私密生活也干涉了，只许在王小玉能生男孩的月子里的排卵期内让俩人同居一室。李贵那时正是干柴烈火的年龄，对于母亲的这种行为颇有微词，但王小玉能理解。

李贵已经是四代单传了，为了生下李贵这个男丁，婆婆不是也生过五个女儿吗？她这点小委屈算什么，再说由她也能想象到婆婆年轻时的不易。从婆婆的婆婆的婆婆开始，嫁到李家的女性一进李家门，就已经肩负起了家族兴衰的重担，就秉承了不生儿子不罢休的优良传统。李家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做李家媳妇还必须是大屁股女人，大屁股女人能生，更关键的是大屁股女人能生儿子。王小玉就是长了个大屁股才被婆婆一眼相中的。

王小玉怀了第二个孩子婷婷（谐音是停下生女孩了）后，王小玉爱吃什么，梦到了什么，婆婆都是要亲自过问的，酸儿辣女嘛！梦蛇是儿梦花是女。搞得王小玉紧张兮兮的，想吃辣的也不敢吃，梦见花也不敢说，她害怕看见婆婆那失望的神情，更不想浇灭李贵的希望之火。平心而言，李贵是个太不错的男人了，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虽是个农民，可人脑瓜子灵活，经常鼓捣点煤捣腾点药材什么的，几年下来，从村里就过渡到城里了，在城里的小区给她买了楼房，让她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而且还没啥不良嗜好，不赌不嫖，就是爱下棋，顶多是下得热了，回家拖沓点，多打几个电话催催。村里人说人太好太全了不好，总有一处是不跟心的，这李贵不就是个例子吗？缺子，没儿子了，钱多了有啥用，住大房子了有啥用。过大年响个炮仗都没劲，人家小子响鞭炮，胆子大着呢！多响多有劲的炮都敢响，噼里啪啦，这过日子不就是个劲么？丫头片子拿个小红炮点着了，吓得扔了，声音出来，成了噼——啪——怎么着都矮半截。

在婆婆有条不紊的操作下，经历了十个月磨人的等待后，王小玉产下了第二个姑娘。那会儿，李贵还住在村里，计划生育还抓得很紧，村长带着乡里计生委的人要抓李贵做结扎。王小玉婆婆手持菜刀守在大门口，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经过，小心把刀挨”的匪侠风范。弄得谁也没法子。末了，还拿条绳子去了村长家，说：“咱是一个村的，我家的具体情况你也知道，你有儿子了，你可以计划，我李贵没儿子呢！咋计划？你要是结扎了李贵，我就吊死在你们家。”最后，李贵结扎的事只好不了了之。为了李家的血脉得以延续，王小玉婆婆恨不得让李贵纳个妾，只可惜现在的社会是一夫一妻制，所以只能让王小玉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几就不知道了，直至千秋大业完成方可止。

婷婷快两岁时，婆婆就开始着手第三次机会了，除了使用上次同样的方法以外，又加了洗和吃中药。可是这生孩子不像种地，想要好收成，你可以精心挑选种子，可以施肥锄草洒农药，谁亲力亲为都可，一块地谁都可以操作。王小玉怀揣个大肚子，李贵娘俩只能往这个肚子里倒鱼倒肉，可是结出个啥果实谁也不知道谁也做不了主谁也使不上劲，能做的只能是等。又是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第三个女儿拉拉出世了，孩子的名字是王小玉婆婆起的，她说这个小家伙一定能拉出个小弟弟来，言外之意是王小玉还得生。婆婆总说：“小玉呀！只要功夫深，总能生出儿子来。咱村的那个李大有女人生了四个女儿，最后人家愣是生出了儿子。王家沟的姚文女人都四十七了，还生儿子呢！当年我要是没决心，怎能生出李贵来。”王小玉想起生孩子就愁，从结婚到现在，她所有的时间都是在造人，然后再把造出的人抚养大，每天被三个小毛头围着，这个一会儿尿呀，那个一会儿饿了，她什么时候为自己活过，和她一样大的女人们，早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每天打扮的花一样，多精神哪！如果她生不出儿子来，就这样继续生下去，一辈子窝在家中拉扯孩子吗？她不敢想未来，一个人承载的太多是多么不幸啊！

晚上，王小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挺起了大肚子，一条小白蛇哧溜一下钻到了她的肚子里，她欣喜地叫道：我要生儿子啦！我要生儿子啦！身边的李贵听到她的梦呓，心里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