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

个人日记

我早已习惯了父亲的老,只是我忘了,父亲曾经也神采奕奕,帅气得很。——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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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的时候,父亲正佝偻着身子在大门口张望,看见我的瞬间,开心的笑容倏然爬上他瘦削的脸庞,皱得如核桃般的皮肤凝聚成几道更深的沟壑。一阵风拂过,掀乱了他的头发,我的心忍不住一紧,初夏的阳光还不是太亮,而父亲满头凌乱的银发却刺疼了我的眼睛。
  
  不记得什么时候父亲的头发开始变白的,这些年来,似乎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或者是早已熟视无睹了。要不是这一阵风“善意的提醒”,我何尝让目光在父亲的头发上多停留一秒钟呢?
  
  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父亲一改佝腰驼背的样子,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奔向堂屋。他穿一件藏青色的旧马甲,极不合体,瘦瘦的身体在马甲里有些晃荡。我望着他清瘦的背影,眼里有一些潮潮的湿气涌上来——我原以为父亲的背依然那么宽阔,依然像一堵遮风挡雨的城墙,然而,这堵墙被岁月侵蚀得竟然有些弱不禁风了——我忽然发现,我居然很久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注视过父亲了,我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回家,不咸不淡地问候一下,远不如接领导电话那么聚精会神。父亲,我最亲爱的父亲,居然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进了堂屋,妈妈也从里屋迎了出来。整个屋子被一种异乎寻常的兴奋笼罩着,爸爸不停地说着话,唧唧咯咯的,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我侧过头,试图掩饰内心的愧疚,却看见了堂屋正中间一张爸爸的照片。
  
  照片上,爸爸穿一身旧军装,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拢着,眼里泛出坚毅的光芒,像一位正气凛然的英雄。呀!原来父亲也这么年轻过!
  
  这张照片是爸爸四十岁那年照的。我记忆的闸门像泄洪一样被突然打开——
  
  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我们一家正在院子里乘凉。忽然几个小混混骂骂咧咧地闯进院子,口出污言秽语。我被吓呆了,好久才搞清,原来是租住我家西屋的外地卖烧鸡的小伙子因为没有给他们上贡(也就是现在说的“保护费”吧),得罪了这帮人。外地小伙子苦苦求饶。爸爸就走上前劝他们:“小弟兄们,都是一个乡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话好好说。”一个小混混喊道:“让那个臭外地佬加倍把钱交出来,否则老子今天拆了这房子!”父亲笑了:“这房子是我家的,你倒是给我拆一个我看看。有本事好好干活,欺负外地人算什么本事!”
  
  几个小混混愣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的甩开父亲,扬起手里的板砖掷了过来。板砖从我的头上飞过,我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也许是我的叫声刺激了父亲,说时迟,那时快,一向温厚的父亲一个转身,抓起地上的一个木板凳抡了过去。我从后面看去,父亲壮硕的背影和上下翻飞的木板凳融成一道独特的风景,只听“唉呀”几声喊叫,几个小混混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我心里暗叫一声好,父亲的“高大形象”从此牢牢地定格在我的脑海,第二天,带着无比的崇拜,我缠着父亲去乡里的照相馆照了这张“英雄照”。
  
  然而,这些事情我似乎也渐渐忘却了。在父亲唠叨时,我甚至不耐烦地“呵斥”他,我也习惯了父亲在儿子面前的“唯唯诺诺”,可我怎么就忘了,父亲当年把我呵护在羽翼下的勃勃英姿呢?有一种爱,它是无言的,或者以“懦弱”的形态存在于你的身边,然而,它却浩瀚得像海洋,宽广得像蓝天,深厚得像大地,无所不在地包容着你,淡淡地笼罩在你的周围,只是我们,往往习焉不察罢了。
  
  吃过饭,父亲要去邻村“当和尚”(家乡习俗,村子里有丧事,要请人去“念经”,其实就是吹乐队吹吹打打,估计是超度亡灵的意思,吹乐队的人就叫“和尚”),一天能挣二十元钱。父亲搬出那辆老式的二八自行车,要骑车去。我说开车送他,他却不让,父亲说,你陪你妈说说话,我身体硬朗得很,没事的。我从父亲手里夺过自行车,帮他搬上出院门的台阶。我的手和他相触的刹那,像是被砂纸划过一样,那是怎么样的一双手啊!像是一截枯干的枝桠,树皮上纠结着一道道突起的筋络,这就是记忆中那双温暖滑润、力大无穷的父亲的手么?父亲骑上车走了,枯瘦的身影在风中摇摆,渐渐缩成了一个黑点,像一片飘摇的枯叶,我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我跟妈妈说,以后别让父亲去“当和尚”了,太辛苦,骑个自行车一跑几十里山路,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我在市里下饭馆一顿饭钱。妈妈说,你爸不让花你们的钱,他说你们年轻人就该有应酬,千万别小气了。又说,你爸说他还不老,自己能赚钱,花孩子们的钱心里不是滋味儿。父亲骑着自行车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飘摆的身影又浮上眼前,我的眼泪忍不住簌簌地流下来。
  
  其实我是了解父亲的。父亲一生,靠自己在矿上崩山采石盖下了这幢四合院,靠自己披星戴月开大车供三个孩子上学,靠自己沐着晨露执鞭把犁耕田种地养活一家五口,在他的心中,自食其力最心安理得,即使是在年老力衰之后,也固执地坚守着自力更生的信念,这二十元钱,虽然少,但是他拿到手里,比孩子们孝敬二百元还要高兴得多。
  
  或者,我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父亲劳动的价值,也不应该仅仅用金钱来表达孝心,我想,我该为父亲挣到的二十元钱自豪而不是不屑一顾。父亲用这二十元钱,顽强地证明自己还不老。或许,我该支持他而不是阻拦他,给不服老的父亲自尊,这才是最大的孝心吧?
  
  第二天,父亲母亲跟我到市里来小住几天。下车的时候,父亲从后备箱里拖出一个麻袋来,我惊讶于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居然没看到。父亲嘿嘿一笑,说,一个被子,我和你妈盖的,你们城里的被子我们盖不习惯。我知道他不是不习惯,是怕把我家的被子弄脏了。我本想“斥责”他的见外的,然而终究没有说出口。我觉得,我不能用新被子的“孝心”让他们小心翼翼浑身不自在。人老了,随他们的心意吧,我们很多自以为是的“孝心”,恰恰是他们不需要的“枷锁”。——然而,我还是难过的,儿时钻在爸爸妈妈温暖被窝里的快乐终究再也回不来了,这一层无形的隔阂让我羞愧难言。
  
  我家住五楼,上楼的时候,父亲说什么也不让我扛那个麻袋,父亲笑着说,别看你年轻,不见得比我劲儿大。我只好依了他,提着别的东西跟在他后面。肥大的麻袋恬不知耻地爬在爸爸瘦小的背上,享受着儿时瘦小的我爬在父亲宽阔的背上那温暖的“待遇”。我大声说:爸爸,您体力还是那么好,您一点儿都不老!父亲把麻袋往肩膀上耸了耸,脚步愈发轻健了。
  
  麻袋虽然不算太重,上到四楼的时候,父亲的背影开始有些颤抖,他缓缓地抬起脚,稍微顿一下,才拖起另一只脚迈台阶,我甚至听到了他强自压抑的喘息声。他佝偻着身子,坚毅地迈着步子,仿佛在征服一座山峰,更好像是在和岁月做不屈的抗争。
  
  十多年前,有一天深夜,我忽然肠痉挛,腹痛如绞,正好父亲住在我家,我清楚地记得,是父亲二话不说把我背起来,从五楼把我背下去,一路小跑,一直背到附近的医院……那时候,父亲已经五十三岁了,我伏在父亲的背上,父亲就像现在一样,腿有些哆嗦,像风中战栗的老树,我到老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父亲哆嗦的双腿是怎样迈着疼爱的步伐艰难前行的。
  
  我已经泪如泉涌了,我誊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托住麻袋,父亲并没有察觉,脚步又开始轻快起来。
  
  我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告诉父亲,有儿子在,您永远不老!诉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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