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隔花再见(转自小梨)

个人日记


八月,秋才踮了一下脚尖,便摸着了夏的尾巴。这个夏天,气温一直犹移徘徊在34度左右。即便如此,野地里的清凉舒爽依旧让我挂怀。中断一下繁乱的人事,对我的围追堵截,已被我养成习惯。尤其西部的山原谷地,在蓝天白云和积雪草甸之间,既拙朴亲和又巍峨冷峻,既一览无余又神秘莫测的个性,很吸引我,它能让我挣脱捆绑心灵的扎绳,随秋风漫漫,与白云悠悠,在花香里显出原形。

祁连深处,除了亘古通今的雪山和矿藏,简直满藏着我夜以继日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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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出门时还在犹豫,眩晕、恶心、乏力的症状,让我有一点点唯心。如果少了哈拉湖的诱惑,我可能就用一枚硬币将这次旅行丢给了宿命。不过有宽哥在,这并不算事儿,喝下他的一支藿香正气水,一路昏沉沉睡到一个叫“甘子河”的地方,不适和焦虑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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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车窗外的风景并不丰富,无非是山高水长,白云悠悠,碧草青青,牛羊满山坡的样子。可是你知道吗,那些游走的白云让天空比平时近了许多,当它们回映到我的脑海中时,就变成了天马神兽,我看见它们听从风的指令,忽而欢天喜地自由自在,忽而又心事重重疾风竞走。我是一个念着土地和粗布的人,看见云朵就像看见棉花,我冥想着一个缺衣少穿的母亲,将它们一一揽进筐里,然后连同太阳的味道一起擩进孩子的夹袄,那温暖而开心的笑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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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大自然,可以让一个乞丐在他面前成为精神上的富翁。

经验让我以为,这个时候的草原,花儿早已把殷勤献给了盛夏,没想到一路铺天盖地的紫色、黄色花朵,仍在路边绵延,我们的目光被拦截,纷纷走近花海,个个沉入其中,恣意任性。曾经正襟危坐的人们,面对怒放着的田野,早已在花的斜影里,让心灵满地打起了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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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则回想起一段富有弹性的时光。仿佛一座绿树掩映下的村庄,在草原尽头的枯叶下复活,一群孩童嬉闹着奔向他们的村庄。嬉闹声重新熙攘着空寂了很久的村庄,一个村庄又等于很多个村庄,牛羊,马粪,人声,水声,炊烟,稼穑,多么熟悉而又诗意的家乡哟,此刻,我只能想象却不敢追问。恍惚中,心中的远方遥不可及,又似乎随时可以落地生根。

草场,何止是牛羊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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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掌心,长满了幻梦的种子,让你忽而走远,忽而走近。当路越来越坚硬的时候,路旁的风景却让我们感受到另一种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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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公路边牧人的帐篷和他们的牛羊,让大伙看到了安家的好地方,挨着牧民我们支起几顶小帐篷。从早晨六点多一路颠簸到晚上六、七点,我只剩下敷衍肠胃的余力,于是取出泡面钻进牧民的帐篷,他们的炉火正旺,帐篷里面很暖和。我说,可以用你们的火煮面吗?他们连忙打开炉盖,一边给我的小锅里倒开水,一边说,吃点我们的面吧。我知道,化学食品不仅紊乱了我的味觉,而且阻滞了连通土地的血管,我本能地疏远着原始的气味。或许,只有在濒死的那一刻,我才不会拒绝陌生的热情和好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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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的帐篷里很宽敞,然而湿气很重,他们将铺盖平摊在草地上,看上去很单薄,我觉得夜里的湿气会弄湿被褥。他们说没事。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吧,对各自的生活习以为常,却忍不住彼此好奇。这好奇惹得几只牧羊犬敬业地狂吠。它们大声叫唤却并不靠近,我担心并祈愿它们是见过世面的狗,不会真扑过来咬我。天亮打听才知道狗被拴着,可是后果已经造成了----没敢起夜一夜没睡好。

早晨掀开帐篷,夜晚寒冷的真相仍在帐篷上逗留----外帐凝结着厚厚的一层霜,毕竟是草原,毕竟立秋了。

当太阳从晨雾里钻出来时,我们已来到央隆,吃一种叫“粉汤”的早餐。是牛肉汤还是羊肉汤里边加了粉条,我忘了。出门在外,很难做到让身心都熨帖,委屈一下肠胃是常有的事。

央隆往南,我的心眼开始偏向地图上锁定的目标----哈拉湖,当然,男人们则不然,他们偏向的是托勒南山。由于路正在修,基本上看不清哪一条是通途,其间大小河流交替纵横。过河时水花飞溅,上岸后又是尘土飞扬。我们一边寻觅一边打听,也只有真正意义上的越野车,才能在这样的路上,成功搭载人们的理想。也只有经过这样的河山,才能将轻薄的人生旅程,搭载出一份厚重来。

中午时分七拐八弯来到雪山脚下。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如此偏远的雪山脚下,驻扎着挖煤的队伍和大型机械。蜿蜒崎岖的石子路,像一条末梢神经,连接着深埋地下的宝藏。这些宝藏即便把自己掩藏得很幽深,也会被人类欲望的铲铲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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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10人,8人去叩问雪山,留下我和郭师仰望雪山,晒太阳。那天的太阳意图赤裸,我只消闭上眼睛,山风的呼呼声和鸟的说话声就灌满我的耳朵。之前,我以为雪山因圣洁而高贵,因高贵而孤独。可如果你独坐雪山脚下,远处雪山的巍峨肃穆和近处山谷的幽僻荒寒,会让你觉得,世上最孤独的,当是人的心。那里,才是最荒寒的不毛之地。
 

气温渐渐升高,雪山脚下的山坡上顺流而下的小溪流越来越多。受雪水滋养的花,经山风梳理的叶,不似低洼处的花朵那般烂漫张扬,然而当你走近,就会觉得那样的低姿态,或许仅仅是为了某种纯粹,和傲骨。哪怕一朵花,也用苍劲和纯然做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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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一个人去近处的雪坡走走,可过路的矿工说,山上有狼,有人见雪窝里有牦牛的尸体,想想真有些
悚然,万一被野狼或者狐狸将就了,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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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坡上呆
够了,来到山脚下和郭师一起,用望远镜仰望雪山,连同攀登雪山的人一起仰望,来满足一颗怯懦的灵魂,对雪山世界所有的好奇和想象。我真没想到,山脚下看上去并不陡峭的雪坡,在望远镜下以那样一种陡度,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让我看透他的凛然和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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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在望远镜里搜寻到登山的勇士们时,他们已经成了雪山上移动的小蚂蚁,小到稍做停顿就得重新搜索目标,一只,两只,总共8只。我们躲在车里,腰不疼,腿不软,手不冷,可是,他们也爬得太慢了,半小时都没挪几步,我索性假寐,十几分钟后他们还在原地,心说,下撤吧,可是,他们个个比我想象的执着。好容易雪地上的一排脚印开始向山顶延伸。后来,宽哥和鹰隼放弃最后几百米冲顶,下撤回来揪面片。6只蚂蚁依次变成雄鹰,迎风站立在雪山顶上。那时我和郭师才感到头昏眼花,哀,别人登山,我们高反。

当晚在矿区歇息,翌日清晨绕道哈拉湖。去往哈拉湖的路,基本在草原上蜿蜒。路过草原,通过鹰隼的启蒙,我看到了发呆的鹰。间或有一只狐狸和我没记住名字的动物跳来跳去,由于草原呈现着一种不是季节带来的衰败,我有点担心这些草原主人的未来。

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我并不知道这里比原来更好,还是更差。草原再美一些,再丰裕富饶一些,既合乎我的想象,也经得起祖孙后代长久的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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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晌午,一座雪山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远远的一片湖蓝色,被雪山轻轻揽住。为了节省时间,越野车直接开到湖边。哈拉湖,驱车千里,终于在眼前了。之前,很多图片拼凑出来的哈拉湖,看了,才知晓都不过是某个断面的一次拓片。

哈拉湖,美或者不美,都让我的不足,留一份神秘,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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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说,那样的湖边,那样的宁谧,在人间是难得一见的。倘若有一大段的时光,在湖边慵懒,该多好。那样的时光,才经得起虚度。可惜,过于美好的时光,总是被命运局限。

于今,人类杂沓的脚步在更广的无人区日渐密集,哈拉湖会不会陷入其他湖泊同样的宿命,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知道,当越来越多的人们带来的污物,涌入湖泊的时候,能够洗涤我们双手的水源,终将断流。

我的心魂,被湖光山色烤热,身体又被现实规训冻僵,这一冷一热之间,岂止隔着真情与矫情这一层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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