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兰心

　　
    为方便教友，教堂开了一个药铺，聘请了一位老大夫坐诊，而卖药、打针、输液全由修女们兼职。堂里有两位修女，都是外地的。因是近邻，小米偶有风寒小病就去那就诊买药，自然与修女们也渐相熟，寒暄问暖。初见修女，小米甚觉好奇，留心观察，秀发束尾，穿戴生活起居与常人无异，不知情的人，断然是辨识不出她们不寻常的身份。
    
    堂里最神秘的人物当属神父，有一次，小米陪同本村同事去买药，彼时恰从门外进来一袭黑衣、清瘦白净儒雅的一青年男子。返校的路上，同事说那就是神父。小米惊得大跌眼镜，连说不可置信。也许电视和书籍里见多了高大满脸胡须的外国神父，实在无法将那样清俊的人与神父联系在一起。
    
    人家是上海人，同事又说道 ，还是位硕士生呢！小米连叹可惜，三百六十行，偏偏做了神父，随即又替他的父母唏嘘惋惜。

    近水楼台先得月，青塘人很多都是天主教徒。自然，小米的学生中有不少是小教徒了 。别看他们平日里顽劣不恭，可在耶稣面前个个是温顺的小绵羊，教堂的每次活动都要请假参与。私下里，同事们叹怨；上帝的力量真是深不可测啊，人怎么能敌过万能的“主”呢，阿门！

    小米是清教徒，工作总结时大呼高举红旗，紧跟党 ，其实内心只信天地和本心，因此无事很少去教堂。夜深，思及再三，仍不得神父请为何来。

    如此措辞，诚意相求，小米不知如何推脱。坦言自己并非美术专业毕业，只会画些简单的简笔画。肖像、人体素描实在难以胜任，恐令失望。

    “再差 ，您也学过呀，肯定比我们这些外行人强，您就当为“主”尽力而为之吧。”

    小米本就是不善拒绝之人，且神父搬出了“主 ”，岂能不答应。

    恰逢休息日，小米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完成了神父的重托。直腰看去，素铅笔下，马槽内，一个光身的小男孩，双手微举，似要探寻着什么，一双清眸凝神观望着天际。而马槽周身，霞光笼罩，一片祥和……

    周一返校，小米命一学生把画交与神父。如此免得神父不满意又当着小米的面不好直说 。

    圣诞节前一晚，小米在教室辅导自习 ，班里学生寥寥无几，都请假去堂里参加庆典活动去了。快下自习时，一个回来的孩子给了小米一张耶稣圣像的卡片，说是神父让转交的，以示感谢。临了孩子说看到老师的画了，很美。小米笑了。

 

 

  
    “根本上讲，是‘出世’与‘入世’的分别。和尚、尼姑多因看破红尘而出家，六根皆净，了无牵挂，父母不再是父母，兄弟不再是兄弟，尘世的一切皆空。我们呢，对父母兄弟的爱不会改变，还会把别人的父母兄弟姐妹当做自己的一样去爱护，施爱，博爱，帮助每一个‘主’的子民。”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好一个大同世界里的大爱。”小米由衷的赞叹道。

     “我经常对修女们说，你们是幸福的，主让你们留发修行，发受之于父母。身为女子，身上最当珍贵的就是秀发……”神父很健谈，接着又说，一个人应该有信仰，有了信仰才能找到生命存在的价值，为了信仰，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就像我们的“主”，耶稣，舍命流血，为要担当我们的罪，被钉十字架……此刻他镜片下的双眸有种奇异的光采，白皙的脸上竟有了红润，这让小米不由想到了一种鸟，小米计上心来……

 

    “荆棘鸟！你看过《荆棘鸟》？！”神父眸子清亮，紧紧盯着小米，他向上推了推眼镜，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在小米脸上游走探寻着， 似乎想要看透小米灵魂深处的东西。旋即，他神色落寞，眸子黯淡，似泄了气的皮球将身子缩在椅子里，因为他知道小米接下来想要知道什么。她想拷问他的灵魂，她在怀疑他对“主”的忠诚。这是个敏感又悟性极高的女孩，她不是“主”能驾驭了的。

     小米被他的举动吓到 ，身子向后缩了缩，但眼睛并未躲闪，勇敢的迎了上去，因为她不想错过这个解开疑惑的机会。《荆棘鸟》是小米上学期间看过的一本书，是澳大利亚女作家考琳·麦卡洛写的一部的家世小说，以女主人公梅吉和神父拉尔夫的爱情纠葛为主线，描写了克利里一家三代人的故事。高大俊美、年富力强的神父拉尔夫一心向往教会的权力，却爱上了克利里家美丽绝伦的少女梅吉。为了他追求的“上帝”，他抛弃了世俗的爱情，然而内心又极度矛盾和痛苦。梅吉填补了他生活的空缺，这是上帝所不能给予的。最后当他得知猝死的教士戴恩是他和梅吉的儿子时，在痛苦和悔恨中死去。


 

     “咳、咳、咳 ……”神父右手握拳，定在唇边，似在掩饰内心的慌乱，又似在舒缓窒息的心跳，眼神闪过一丝的痛苦，很快。但没有逃过小米的眼睛。他知道在她面前不能慷慨陈词，更不能遮掩，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安静的漩涡，她要真实里的真实。“我……拉尔夫是位了不起的神父，不管过程如何，最终他选择了死在“主”的怀里，这个归宿，已经说明了一切。能听听你的看法吗？”

    他把炸弹抛给她，小米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在上帝的面前，他的真实还是有所保留的。

    “爱是一件最最美好圣洁的事，就像阳光，所以，若爱，当在阳光下。” 小米看着神父，微笑着，慢慢的说。“拉尔夫是自私的，他爱梅吉也爱上帝，但最爱的是他自己，和他的所谓的抱负，亦如他爱的上帝、万能的“主”也是自私的。它忽视了神父首先是男人，然后才是神父。它施爱，却限制爱它、追随它的人永不得爱，这就是它满嘴的仁慈、博爱？”

    “对上帝抱有抱负的最好奖励，就是孤独地死在它的怀里！”小米的真实，如窗外呼啸而过的飓风……

    大家都无心再吃，小米诚谢了神父和修女们的款待，告辞，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