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情
1
我爱上杨麦琴之后,杨麦琴的悲剧就开始了。
直到现在,我依然持着一把锋利的刀,不停地肢解着她的身体,在其他女人身上组合着,嫁接着。我剜过她的眼睛,移植到一个歌星的眼眶里。那个歌星的眼睛总是眯缝着睁不开,与高亮酣畅的嗓音很不和谐。应该配上杨麦琴这么一双大大的眼睛。我剁掉了杨麦琴的手,嫁接到我妻子的臂上,从此我的背在妻子抚摸的时候有了家乡风的柔和与粗糙。
给歌星移植眼睛的时候,歌星正伸手接受一个人献花。眼睛移植进去以后,花凄叫着从手里散落下来,接着,歌声也没有了以往的热烈和奔放;妻子嫁接了手之后,先是森白了脸,接着,患上了白血病,等着死亡。
因为杨麦琴,许多女人而不幸。
我出生三个月时候,杨麦琴已经两岁零三个月了,她能憋着一股子力气把我抱起来。我叔叔说,杨麦琴抱我的时候,总是呲咧着两颗门牙,白亮白亮的。
我记忆力不好,生命最初三个月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就是杨麦琴的两颗牙,还是在我长大之后,在梦的刺激下,想起来的。亮晶晶的,像我在首饰店里见到并买走的一块白玉上的乳头。我上大学走的那天,这两颗牙齿轻轻地咬过我舌头,轻微的疼痛一直留在我心里。后来,我常常把这两颗牙齿镶在我嘴里,咬我舌头。尽管找不到那时的疼痛,但是,这是我生命最初三个月的唯一的记忆了。
我问叔叔:我是白痴么?
叔叔笑了笑,说我一点都不白痴,三个月的时候,就知道喜欢女人了。
我叔叔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整夜干嚎。招来成千上万只猫头鹰从山上飞下来,它们闻着我身上死亡的气息,尖笑着,等着啄食我的尸体。生命最初的三个月,我一直活在猫头鹰期待的死亡里。
我在嚎叫中窒息。奶奶把我放进一只竹篮子里,让我叔叔提到荒坡上,扔掉。
我叔叔提着篮子和我的尸体,走到村外的时候,杨麦琴正骑在她父亲的脖子上。她父亲看到我叔叔眼泪汪汪地,奸笑一声,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
“哼!死了吧?”杨麦琴她父亲说,“我说这孩子活不成,你们还不信。”
我叔叔在心里悄悄地白了他一眼。
“这个短命的东西,”杨麦琴父亲说,“死了,魂还活着。先吃父母,再吃叔叔。除非用斧子剁碎。”
我叔叔在心里正在骂杨麦琴父亲,杨麦琴从他爹脖子上蹭下来,伸着小手摸了我。我咯咯地笑了。吓了杨麦琴父亲一跳,丢下杨麦琴就窜。而杨麦琴一点也不害怕,把我从篮子里拽出来,咬着牙,憋出一股子力气,抱着我走了好几步。她对我叔叔说,“把死孩子给我吧,别扔!”
从那以后,我哭的时候,我叔叔就抱着我去到杨麦琴家。我一见到杨麦琴,哭声噶然停止,并且咯咯大笑。
如果不是我叔叔胡说,那么,这就是我的初恋!
2
杨麦琴的父亲叫杨狗剩。
一天,杨麦琴拉着我的手去到学校一间教师的住室跟前,指着断了的几根窗棂,骄傲地说,那是他爹砸断的。
为什么?我问杨麦琴。
杨麦琴说,解放前,我爷爷把她爷爷关在这间屋子里。她爹给她爷爷送饭的时候,砸断了窗棂。
我听了之后很高兴。我说,还是我爷爷厉害,不然,咋会把你爷爷关在这间屋子里。
杨麦琴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撕破了窗户纸,凑着我,把我从几根断窗棂里塞过去,让我偷了老师的粉笔,在地上写了一下午字。杨麦琴不会写毛字的第一撇,把撇写成了眉毛一样的括号。杨麦琴写的字,看上去像一个歪鼻子老头。杨麦琴看着我写得端端正正的字,说,“你写得真好,我爹说,你吴家人读书都好!”
杨狗剩来到学校不知道干什么,听到了杨麦琴的话,忽地走过来,瞪了我一眼,拉着杨麦琴就走。杨麦琴不走,还在看我写的字。杨狗剩指着我写的毛字的第一瞥吓唬杨麦琴,“你看,刀,杀你!”
从那以后,我不敢再写毛字了。每次写第一笔的时候,总是闻到一股子血腥味道。后来,我发现我写的好多字里都亮着一把刀。好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总是担心,有一天杨麦琴会被我字里的刀杀掉。为了摆脱这种恐惧,我曾想到不再上学了,我怕我写的字里的刀光。
凭着这几根断了的窗棂,杨麦琴父亲成了我们学校的贫管会主席。我爷爷因因此也从县政府下放到村里。在一次学校诉苦大会上,杨麦琴父亲说出了砸窗棂的事情,并用手指着我,“就是他爷爷!”
学生们忽地把眼光投向我。那时候,杨麦琴就坐在我身边,在他父亲没有讲到砸窗棂之前,她还紧紧拉着我的手,把他的悲伤传给我。因为,杨麦琴很悲伤,我心里也酸酸的。
听了这话以后,我的手狠狠地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在此之前,我不因为我爷爷戴着高帽子而感到羞耻,反之,觉得我爷爷戴上高帽子很高大。村里人指着我爷爷的高帽子,很仰敬地讲我爷爷年轻时候的事情。
村里人说,别看我爷爷穿着一身中山装,是个读书人,我们县里几大杆子见到我爷爷,说话都结巴。杨麦琴爷爷杨老四,一次悄悄打我爷爷黑枪,被我爷爷察觉了,我爷爷一转身,把杨老四手里的枪吓掉了。我爷爷把枪拾起来,插在杨老四的腰上,笑了笑走了。我爷一走,杨老四戴着几百条杆子跑到卢氏几个月不敢回来。直到杨老四他妈死了,我爷爷派人送去帖子,让杨老四回来守孝,杨老四才带着几百条双盒子护兵回到村里。进到峪口,我爷爷眼睛往河里一瞟,在看看杨老四腰里的盒子炮,笑了笑,杨老四赶紧吆喝着,让他的护兵把枪扔到河里。
杨老四的枪法很准,他坐在我们村里看下棋,指着岭上一个人说,“这个人是死人还是活人?”村里人说,“活人,不是活人能走路?”杨老四嘿嘿一笑,对着岭上那个人就是一枪。看着岭上的人从岭上滚下来,杨老四哈哈一笑,“你去看看是死人还是活人?”从那以后,杨老四再问一个人是死人还是活人,村里人都说,“死人!”或者说,“你看他走路那副病恹恹样子,也活不了几天!”
我爷爷说杨老四,杆子有杆子的规矩,再凭白无故打枪,小心别人把你指头剁掉。
杨老四不服气,对我爷爷说,“要是哪天剁掉了我指头,就是想打枪也打不成了!”
杨老四说这话时候,我爷爷一个同族弟弟路过,听见了,非要剁掉杨老四指头。最后,杨家人出来说合,我爷爷让杨老四给村里打了一堵寨墙,才算完事。杨老四打这一赌寨墙的土是从他家地里挖出来的,他家地里挖了两亩大的坑。
杨老四很生气,就给我爷爷打黑枪。
杨狗剩那时候还小,看到自家地里那个大坑高兴得又蹦又跳,“一下雨就能洗澡、摸鱼了!”
杨老四掏出枪打飞了杨狗剩的狗皮帽,指着地里的大坑,“记着,这是吴家在你爹身上挖了一块子肉!”
杨老四后来领着杆子们枪一家大户的时候,把大户家的一个不到百岁的孩子杀了,惹了众人怒,洛宁几大绺子杆子合起来,要灭他,给洛宁除害。吓得手下几百号人都离他而去,顺了其他杆子的绺子。剩下他一个人,也没有了势力了,在村里开始卖地、卖房吸大烟。杨麦琴的一个叔叔就让杨老四换了一疙瘩烟土吸了。
这些事情,都是村里人说的。
所以,我总是骄傲地背着书包去上学。不像地主、富农子弟们,老鼠一样提心吊胆的。
五岁,我就上学了。班上的同学至少比我大两岁,都很抬让我。我常藏在教室的门后边,拽掉女同学们的松紧绳儿裤子。她们也不恼我,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提着裤子跑到座位上。
杨麦琴也穿上了松紧绳儿裤子,在教室门口站着。等了半天,裤子还系在腰上。杨麦琴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老师进到教室,杨麦琴哇地哭了。老师问杨麦琴为什么哭,杨麦琴说我欺负她。
“咋欺负你?”老师问杨麦琴。
杨麦琴指着我说,“他不脱我裤子!”
教室里哄然大笑。
老师瞪我一眼,说,“上课!”
老师让学生们跟着他读,“秋天到了,地主分子石老五装病不上工······”
杨麦琴的声音像读追悼词,很幽咽。
老师让杨麦琴站起来,领着她一个认读。
“秋天到了,地主分子石老五装病不上工······”老师读。
杨麦琴读,“秋天到了,地主分子石老五装病不脱我裤子······”
老师很生气,手指着我,“石老五,你为什么不······”
从那以后,同学们不叫我孬蛋,叫我石老五。
3
我曾经给我妻子商量,我们新婚洞房浪漫一点吧!
妻子同意了。问我,是不是在美国白宫里布置洞房?
在一个乡村的草垛上,挖一个洞,在那里面浪漫新婚之夜。我说。
等我从陶醉的梦幻里出来,妻子早就拂袖而去。
我有了石老五绰号这天晚上,月光破死地明亮,学校那颗垂柳树下伸手不见五指。
那天晚上,我被老师圈在办公室。就是,当年我爷爷圈杨麦琴爷爷的那间屋子。老师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到心里。我盯着几根断窗棂,巴望着老师把我一个人留这间办公室。
老师拍了怕桌子,“孬蛋,你在想什么?”
我笑了。我说,我看见杨麦琴一拳砸断窗棂,递给我一块红薯。
“饿了吧?”老师,对着我头轻轻拍了一下,“回去吃饭吧!”
我走到门口,老师又喊住我,“以后,你要·······不······你不准脱任何人的裤子!”
经过操场时,垂柳的影子在喘息。
杨麦琴从影子里跳到我面前,气呼呼地拽着我就走。我们先到了男厕所,翻过矮墙以后,又到村口的场子上。场子上,一顶顶草垛静静地躺着,裸体一样沐浴着明亮的月光。
干什么?我问杨麦琴。
杨麦琴把我塞进一个草垛的洞里。她也去呼呼地钻了进来。
杨麦琴钻进来以后,心平气了。她问我,为啥不脱她裤子?
我不知道怎么说,一声不吭。
杨麦琴又喘息起来,狠狠地拽过我的手,放在她的腰上。脱!
我一脚把杨麦琴踢出草垛。杨麦琴从地上刚爬起来,还没有站稳,我呼唰一下脱掉她的裤子,又把裤子从脚上褪了下来,扔到草垛上。杨麦琴被月光洗得光滑明亮。
杨麦琴尖叫着要往草垛里钻,被我厉声喊住:别动!杨麦琴很听话,乖乖地用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我从书包里拿出毛笔-----我从上学第一天起,我爷爷就让我用毛笔写字。我用毛笔在杨麦琴屁股蛋上画了眉毛和眼睛,让她变成两面脸之后,才允许她钻进草垛里。
我们在草垛里钻了七天七夜。
村里人都说我们死了。那时候,山上的狼经常下到村里叼走孩子和猪。我和杨麦琴就看见过一条狼,嘴咬着猪的脖子,用尾巴抽着猪屁股,赶着猪走。杨麦琴的一个弟弟就让狼噙在村口一块地里。第二天,我和杨麦琴还辇去看了,只剩下一个头,闭着眼睛在睡觉。杨狗剩抱着孩子脑袋骂狼做事太绝,不应该把头留下来,这样,他可以一辈子都活在寻找孩子的希望里。杨麦琴还问杨狗剩,狼咋不把她弟弟的脑袋也吃了?杨狗剩打了杨麦琴一耳光。杨麦琴哭着说,狼把她哥也吃掉才美的,让杨狗剩一个孩子都没有。我怕杨狗剩再打杨麦琴,赶紧把杨麦琴拉到一边。我对杨麦琴说,狼通人性,要是把她弟弟的脑袋也吃掉,她弟弟就不能睡觉了。杨麦琴说我懂得真是多。她接着问我,为什么猪的脑袋就没有剩下来。我说,猪脑袋上肉多。
这七天七夜,村里人举着火把找遍了沟沟岭岭,每一个山洞都没有放过,都填进一堆湿蒿把狼熏出来。除了在一撞倒塌的砖瓦窑里,找到两条正交配在一起的狼之外,连我们的一滩血都没有找到。最后,还是我叔叔半夜梦里痛哭着说我在一个草垛里,才找到我们。
我叔叔说,当时,我二爷认为那是我叔叔的梦,拍拍我叔叔脊梁让我叔叔赶紧睡觉。我叔叔说不是梦,一群猫头鹰正向着草垛飞去,等着分吃我的尸体。我二爷突然相信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大喊着孩子在草垛里,一边往村口场子上跑去。
在麦草垛里找到我和杨麦琴时候,我和杨麦琴已经饿得不省人事。杨麦琴咬着她的一根手指,我咬着杨麦琴的一只耳朵。
杨麦琴醒来了。我没有醒来,连着几年我没有过说一句话,总是觉着还在麦草垛里睡着,闻着麦草气息。
我叔叔说,我不说话的原因,是杨狗剩打了我一巴掌,把我打成了白痴。
4
尽管我白痴了,但是,我考试的成绩出奇的好。因了我的存在,杨麦琴的考试成绩只能排在第二名。
我之所以有这样好的成绩,是因为杨麦琴的勤奋。学校掀起背诵老三篇高潮,老师在教室后面的墙上贴了一张名次榜,按背会的顺序写名次,看看谁第一个冲锋到这张纸上。
白天、黑夜都是杨麦琴的读书声。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杨麦琴。于是,我去掉耳朵里的棉花,听杨麦琴读书。
深深静夜,杨麦琴读书的声音很美,拖着长长的音,每一个字,都穿着一条长长的裙子,很勾人。我很想拽掉那长长的裙子,去摸摸裙子罩着的裸体-----那时候,我已经没有了拽掉女孩子裤子的年龄资本了。
杨麦琴在我们班上第一个背会了《愚公移山》,她的名字在一片喧哗中,第一个写在纸上。
杨狗剩高兴得红光满面,逼着我们班上再贴一张英雄榜,默写《愚公移山》。杨麦琴轻声对我说,她爹想让她再一次排个第一。
我很早就交了卷子。
杨狗剩呲咧着嘴笑我,“一个字都没有写?”
写了。我把那天晚上杨麦琴读出的字都写到卷子上了。杨麦琴把她读的字写了一大半。所以,她的名字排在了我名字的后面。
杨麦琴拽着我的手,低声说我不能算白痴!白痴不会写字。
我看到了杨麦琴的眼光很善良、很美。我想脱她裤子。
放学路上我挡住了杨麦琴。手伸过去。杨麦琴系上了裤袋,并且,还轻轻地打我的手。
我很恼火,“你不是拉着我到草垛里,逼着脱你裤子吗?”我总是觉得我们在草垛里的事情,发生在昨天。
杨麦琴很吃惊,“你会说话了!”
我没有理会她,我狠狠地说,“我要脱你裤子!”
“白痴,我不是穿松紧绳儿裤子的年龄了!”杨麦琴一脸红晕。
我非要脱掉杨麦琴的裤子。我认为杨麦琴脸上的红晕必定会引起其她地方的变化。杨麦琴背诵《矛盾论》时候说,任何事物都是互相联系的。那么,果子红了,树的身子又是什么颜色呢?
我再次伸手过去。杨麦琴给我翻脸了,“你再这样,我就喊了!”
我很害怕!但是,我一定要把杨麦琴的裤子脱掉。
怎么办?
我呵呵一笑。
“笑什么?”杨麦琴很恐惧,“怪怪的!”
“赶紧回家吧,你爹正在吐血!”我说。
杨麦琴很生气说,“我爹吐血你咋知道?”
“你这里长了一颗眼子,长到这个时候,你爹就吐血该吐血了。”我又伸过去手。
“胡说!”杨麦琴又是一脸红晕地打开我的手,“我这里有没有,你不知道,我能不知道?”
“不信你看看!”我坚信地说。
杨麦琴跑到一个角落,回来后脸色煞白,“真是,有!”
我立刻严肃起来,“在什么地方?”
杨麦琴用一根指头按住。
“要是在这个地方倒不太要紧!我怕不是这个地方!”我问杨麦琴,“确定么?”
杨麦琴张张嘴,不敢确定。
文章评论
6
要不是我爷爷把杨麦琴的爷爷关进一间屋里;或者,我爷爷把杨麦琴爷爷关在一个屋子里以后,而杨麦琴的父亲没有砸断窗棂,像其他人一样,求我爷爷放了他父亲,我想,那天我和杨麦琴去到学校后边的岭上,就不会把几根断了的玉谷杆儿,想象为几根断窗棂。杨麦琴就不会失学。就不会发生以后那么多不堪回首的事情了。
杨麦琴很无辜。
那天在岭上我推开杨麦琴后,杨麦琴突然大喊:“我想起来了!”
杨麦琴翻着恐惧的眼睛,好像我狠狠地卡着她的脖子。
“想起什么了?”我问杨麦琴。
杨麦琴说,“好字那边是个女字旁!”
我吓了一跳。杨麦琴恢复记忆了。那天,要是我两只手再一次放在杨麦琴的身上,鼓励她一下,或者,我们一起背诵一篇《愚公移山》,就能激活杨麦琴的记忆,就能激活杨麦琴的自信。
可是,我没有。我看到杨麦琴眼睛里恐惧的光,柔和了,正常了,绿生生的有了生机······于是,我冷冷地看着杨麦琴。
杨麦琴的眼光扑闪又黯淡了下去,喃喃地说,“好字那边是个女字旁么?”
“哼!”我冷笑一声,肯定了是女子旁之后,又问杨麦琴,“是女字旁!可是,女字旁在左边还是在右边?”
“哪边?哪边?哪边?”杨麦琴想不起来了,“到底在哪边?”
我冷冷一笑。
本来,杨麦琴当天就要离开学校。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回来得很晚,从岭上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路了。第二天又是星期六,杨麦琴说第二天和我一块回家。
第二天上化学课的时候,老师提问杨麦琴磷的化学价,杨麦琴没有回答上来。老师让杨麦琴站到讲台上,然后,让我说磷的化学价。我说出后,老师让杨麦琴照着我说的再说一遍。杨麦琴嘻嘻一笑,手往腰上一拽,裤子从杨麦琴身上溜了下来。接着,两只脚从裤子里跳出来。杨麦琴光着两条腿,从教室里出来,一路长跑到我们村的场子上。
地已经分了下去,场子上各家各户都在晒豆秧子。杨狗剩拿着一根桑叉,把一团豆秧子挑到豆垛上,手遮着太阳看着马路上的两条蹦蹦跳跳的光腿,说,“谁家的闺女?”
“爹!”杨狗剩话音刚落,杨麦琴嘻嘻哈哈跑到杨狗剩面前,“我要钻草垛!”说着,杨麦琴哧溜一下钻到草垛里。
杨麦琴在草垛里钻了三天,背了三天书。她忘掉的东西,在草垛里全都记起来了:“燕子燕子你等一等,捎个口信到北京······”“青山峻岭望不断,我们最爱井冈山·····”,她还把地主石老五装病不上工,偷偷溜进饲养室,搞阶级破坏的那篇课文也背诵出来了。而那篇文章,杨麦琴当时是没有背会的。
我也在草垛旁站了三天三夜,陪着杨麦琴也把那些课文背诵了一遍。我没想到杨麦琴的记忆力这么好,记得这么牢固。说实话,我后来之所以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很大因素得益于随着杨麦琴这一次复习。原来,学过的那些东西还在我肚子里没有消化,成了节食。这一次我完全消化了。消化之后那些课文,现在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三天三夜之后,杨麦琴从草垛里钻了出来,穿上了裤子。可是,杨麦琴穿上裤子以后,总是担心被别人再脱下来,见到一根绳子都缠到腰上,一匝一匝,从腰上一直系到脖子上,有一次,差点被绳子勒死。后来,连两条腿上都缠了绳子,整天在场子上蹦来蹦去。要是栽倒了,如果,没有人拽她起来,杨麦琴能背着以前的课文在地上躺一整天。
这段时间之内,我发现我爷爷不是被平白无故打成右派的。
我爷爷很冷漠。杨狗剩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爷爷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当年戴着高帽子,站在杨狗剩用粉笔画的圈子里,一脸木然。这样冷漠的人,难道不应该从县里下放到村里,接受改造?
“你看,杨麦琴疯了!”我指着缠着两腿绳子在场子上蹦来蹦去的杨麦琴,提醒我爷爷。
我爷爷一边干着活,一边说,“病人,有什么好看的。”
我很恼火:咋能这样轻描淡写地把杨麦琴这种情况归到病里面去?
“杨狗剩家挺可怜的?”我又说。
我爷爷放下手里的桑叉,拿起一把扫帚去扫几颗蹦到远处的豆子,一边扫,一边说,“有啥可怜的,谁都会遇到个病,遇到个灾,过去就好了!”
我气呼呼地把手里的桑叉一仍,坐在场子上,抗议。
我爷爷手里的扫帚停了,看看我,又开始扫起来。
我在场子上坐了一下午,整整一个下午,一句话也没有说。
晚上回到家里,爷爷上到楼上,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送到杨狗剩家去,这十年我就是喝这服药才没有疯掉。”
我拿着纸包去到杨麦琴家里,杨麦琴正扯着嗓子背乘法口诀。见到我噶然停住了,对我说,子字旁在好字的左边。
我没有顾得上理她,先把药送给杨狗剩。杨狗剩颤颤兢兢地接住纸包,张张嘴,半天说了一句话,说我们吴家人书读得好,聪明!”
杨狗剩的眼里流着几丝凄惶。
我什么话也没说,出门就走。走到门口,杨麦琴拦住我说,好字是一个女字旁和子字旁组成了;好字旁在左边,子字旁在右边。杨麦琴一边说,一边闭着眼睛用手在空中画来画去,害怕睁开眼之后,这两个偏旁再交换了位置。
我狠狠地说,“你又在画蛇添足!”
杨麦琴吃惊地大叫,“想起来了,不是子,是了!”
我听了很开心,像拽掉杨麦琴的裤袋一样,去掉了子字中间的一杠。
[ft=,,宋体] 7
我爷爷这个右派,可不是在县政府上班的时候就是右派了。他是回到村里以后,天天被村里人批斗才成了右派的。回到村里以后,我爷爷冷漠了。所以说,如果我爷爷是右派的话,那是村里人批斗出来、改造出来的右派。
我们这个家族分了两大枝:南门、北门。北门又分六院、北院。北院又分前院、后院。到我爷这一辈同族弟兄三十个,我爷排老二。我爷当了国民乡中校长的以后,把他们圈到学校读了几天书。书是没读多少本,心都野了,有四个爷爷当过保长,就是不当保长,村里大小事,要是这几个爷爷不愿意,就行不下去。
我爷爷参加了地下党之后,其他几个爷爷也随着我爷爷跟了共产党。他们一边种着地,一边干着地下工作。杨家人曾经到县里举报过这几个爷爷是地下党,但是,县里觉得吴家势力很大,不好惹,就睁眼闭眼的。解放后这几个爷爷,除了没有战死的,都当了国家干部。
大爷在部队上提上师级干部那一年,八爷当上了一个县的县委书记。那一年,我爷爷从县里下放到村里接受改造。杨狗剩经常半夜带着一杆子人,咚咚敲门,带走我爷爷。我奶奶因此受到惊吓,一天晚上惊叫一声,突然失语了,一年后死了。
接着,我爸爸也从一所高中下放回来了。爸爸是解放后第一批大学生。我妈妈为了照顾我爸爸,也从大学里回到我们村。
我奶奶死的时候,我爷爷戴着高帽子正在乡里批斗,乡里用几杆枪看着,不让我爷回来。
远在几百里地的八爷开着北京吉普回来后,没有见到我爷,知道了我爷正在乡里批斗,开着车就到乡里接我爷。 车到乡里的时候,我爷爷戴着高帽子,站在粉笔画的一个圈里,手里搬着一块石头,被几杆枪看着。八爷砰砰两枪打在看守人脚跟前,让看守人喊杨狗剩过来。杨狗剩过来后,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绽出来,八爷砰的一枪打飞了杨狗剩的帽子。
“杨狗剩,我抄你奶奶,我们弟兄们闹革命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正要饭吃!”八爷说着,拽下头上的孝布,绑在杨狗剩头上。
然后,八爷对我爷爷说,“走,回家,我看看哪个鳖子儿敢来呲呲牙?”。
没想到原来跟在我爷爷屁股后面的八弟,这么人物。我爷爷就在那个时候,突然心灰意冷了,看看八爷的吉普车,“人都死了,回去还有什么用,不回!”
埋了我奶,八爷拉着我爷的手说,“你好好交待问题,好好接受改造,早点回县里工作!”
我爷脾气突然暴躁了,一脚把八爷踹翻在地,“让我交代什么!我什么事你们不知道?我送你过河,看你现在人物的!”
[/ft]
[ft=,,宋体]过河,就是跟着太岳兵团当解放军去了。
我们县里有好多过河干部。
打走日本人以后,好多人跟着八路军过河走了。走了的这些人都干成了大事。
我几个爷爷都是过河干部,还有我爷爷的学生。
本当说,我爷爷也要过河的。但是,家里没有一个主要人,害怕杨家势力大起来,欺负我们吴家。大爷让我爷和八爷留在家里,八爷年龄小,出去怕受不了苦。我爷非让八爷也跟着他们。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胆子。
几个爷爷过河之后,杨家的势力又起来了。
先是,杨家联合村里其他几姓起来给我爷算账。算住了。我爷用村里的钱买了几十条枪。那些枪原来是护村子,打日本人的。后来,这几个爷爷们过河的时候,带走了。村里人说,那些枪不应该带走,要我爷还了这笔钱。没办法我爷爷买了两亩地,才还清了这笔钱。拉锯时候,除了杨狗剩怕子弹打在头上之外,杨家人大都当了国民党的游击队,联合县国民党县党部的人,来找吴家麻烦。但是,我爷爷在县党部也有不少朋友,这样,吴家才没有出什么大事。
解放山底时候,农会的人被游击队围住了。一个人拿着八爷的一封信找到我爷爷,要我爷爷想办法救他们出去。我爷爷一个人去到游击队那里,找到当家的说,“有几个是我八弟的换帖弟兄,让一条路。”游击队当家的吭哧了半天说,“你就站在这里,是你八弟的朋友你说出来就放过去,不是的留下来!”我爷爷顿时满脸通红,“当年你侄子在学校的时候,被人陷害说是地下党,为了这,我和县长拍了桌子,舍命救了你侄子一条命,现在,你不该还我一个人情!你只把八弟的朋友放了过去,他们回去能活么?要杀人就自己杀,别借人枪!”游击队当家的,赶紧把人扯走了。等到农会人过去之后,游击队当家的颤颤兢兢地对我爷爷说,“放了他们,我们咋活?”我爷爷喊住农会的人,让游击队跟着农会走了。我爷爷办了这件事情,被杨狗剩说给了县委,县委认定我爷爷历史不清。
八爷的那个朋友放走以后,他三天两头来找到我爷爷。今天,让我爷爷到国民县政府的监狱里,放过几个人出来,明天又叫我爷爷送个人到国民县政府里当个小差。他要我爷想办法给他们几斤盐。我爷爷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村里的盐挖了几瓢送给了他们。村里人知道后,在一个晚上,把我家几亩地上的玉谷,全部用镰刀砍了。
我爷从地里回来见到了杨老四。瞪了杨老四一眼。杨老四拔腿就跑。跑到一间屋里,把门上住不敢出来。杨狗剩就是把那间屋子的窗子砸了去给杨老四送饭的。
八爷打了杨狗剩并让杨狗剩给我奶戴孝,这件事情被杨狗剩告到县里。连夜,我们县电话了八爷工作的那个县。八爷还在地上躺着,看着我爷脸色不敢起来的时候,八爷单位来人要八爷回去。
八爷葬罢我奶奶回去后,不到半年,一天,我爷爷正在写反省材料,突然睡着了。梦到我家的后墙塌了。醒来以后,看到我八爷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我爷爷那一天再也写不下去一个字,笔一放到纸上,八爷就去夺笔。后来,我见过我爷爷的那张反省材料,那是一纸歪歪斜斜的曲线。
第二天,翻来电报:八爷死了。
听我叔叔说,我爷听到八爷死的消息,晕倒了。醒来之后,眼珠子一直白着。
八爷从老家回到县里第二天,被免职到公社当书记。八爷当了公社书记,天天喝酒。那时候的酒是红薯酿的,很劣质。八爷死的时候,手里抱着酒瓶。
八爷死后不到百天,在东北工作的大爷,从一个师级干部降到一个县农场当厂长。接着,在洛阳工作的、在县城工作的,几个爷爷也都降了职。这些都是杨狗剩干的事情。
[/ft]
吴家败了。
杨狗剩随之也偃旗息鼓。亲自到乡里摘下我爷爷头上的高帽子,领着我爷回来。回到家以后,杨狗剩更大度了,给我爷掏了一只烟,“老八不在了,孩子们都还小,咋活下去?去,把他们接回来,有村里人吃的,就不会让他们饿死!”
我爷知道这是杨狗剩开心的一种方式,吸了一口烟,哼哼一笑,“慌什么!五个孩子的,总有一个命硬的,活一个就够了。”
杨狗剩吓了一跳。
杨狗剩坚决要八爷家孩子回来。因为八爷死了,已经不再是干部了,孩子们就不能在随着八爷住在大城市吃公家粮了。他托人给八爷工作的那个县里写信,要求八爷一家人回到村里。
八爷一家人回到村里了。
杨狗剩看到八爷家这五个孩子,眼睛瞪得像一条狼,想吃掉八爷家这群孩子。尽管,八爷家孩子衣服穿得很烂,还是和村里孩子有区别。八爷家孩子身板停得很直,后脑勺也不像村里孩子的后脑勺,一个疙瘩,而是平平的。村里孩子的头是圆的,八爷家孩子的头是扁的。说的话,也不像村里孩子的声音,村里孩子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河里石头滚动的石头,疙疙瘩瘩不清楚。八爷家孩子说话的声音,像学校里的钟声,很脆、很清晰,还有余音。
杨狗剩问我爷爷,“这五个小老虎,吃哪个生产队?”
“你给他们一口饭吃,就给。不给,就让他们饿死!”我爷爷说。
杨狗剩不给八爷家孩子落户口。八爷家没有分来粮食。一个月就没有了吃的。
村里人看着八爷家孩子饿的耷拉着头,很揪心,给八爷家送饭、送馍。八爷家孩子不吃别人的东西。
八爷家院子围着好多人,看着八爷家孩子,骂杨狗剩。八爷家一个孩子,窟嗵一下栽倒地上。一村人都喊叫,“饿死人了!饿死人了!”
杨狗剩去到地里,找到我爷爷,“你侄子饿死了!”
我爷爷锄了几锄地,拄着锄头,问杨狗剩,“死了几个?”说完,我爷继续锄地。
杨狗剩气呼呼走了。
杨狗剩把七个生产队长叫到一起。
生产队长说杨狗剩不能把坏事干绝了,小心八爷家孩子长大剥杨狗剩的皮。
可是,杨狗剩要生产队长接受八爷家孩子户口时候,都翻了白眼。八爷家孩子没有一个能下地干活的。哪个生产队接收了,就要白白给八爷家六口人的口粮。
杨狗剩把几个八爷家落到他们队,不过,八爷家孩子的抚恤金要交到他们队里。
几个队长都同意。我爷不同意,我爷爷对杨狗剩说,“你去给他们要。我不办这缺德事!”
杨狗剩又去找来各生产队长。
生产队长们说,“给你,你敢要?”
杨狗剩队里的人都骂杨狗剩。白白地分走几口人的口粮。
最后,我爷爷让村里的一面荒坡给了八爷家。
“让孩子们自己种种,多少收几升粮食,顾住命算了。这样,村里就不用养活他们了!”
就是这样,八爷家孩子活了下来。
8
杨麦琴吃了我们家的药,病很快就好了。星期天放学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杨麦琴和村里几个媳妇们坐在村口捺鞋垫儿。杨麦琴举着鞋垫儿放在一个婆娘面前,问,鸟的眼珠子咋绣。我看到鞋垫儿上,两只瞎鸟带着云朵一样的浪花,想从鞋垫儿上游出去。看到我,杨麦琴手里的鞋垫儿掉到地上。脸红了。身边一个媳妇笑着说我,“看你长得多排场,把人家脸红成啥了!”杨麦琴白了一眼那个媳妇,拾起地上的鞋垫儿跑了。我知道她会在那个地方等我,我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犹豫了半天还是拐到那个地方,站住。杨麦琴走到我跟前,掂起我的脚脚就比当鞋垫儿,然后,什么话也不说,站着。
几天时间,杨麦琴很漂亮了,穿着一条染了黑色的日本尿素袋做成裤子,瘦瘦地箍着两条腿。屁股上写着“日本”,前面写着“尿素”。看着那些字,我看到一颗豆秧,张牙舞爪地疯长,长成一个绿色的篷子,把杨麦琴围了起来。
我说,“杨麦琴,你还上学吧!”
杨麦琴笑了,她说,好字是一个女字和一个子字组成的。
“糟糕!”我一听大叫起来。我的语文要失分了。因为,我把好字写成了女和了的组合。
杨麦琴的鞋垫儿只是在我的脚上比当了一下,始终没有放在我的鞋里。
至从那次见到杨麦琴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因为,我在一次全县数理化竞赛中,考了最高分。县教育局让我直接跳级到县城去重点高中。
县城离我们村六十多里地,步行要走四个小时。很少坐车,不想花五毛钱的车票。五毛钱能在学校食堂买十份菜。所以,我很少回家。就是回家也是倒在床上就睡,第二天背着一袋面就去学校。
直到两年后我考上大学,才见到杨麦琴和那双鞋垫儿。
鞋垫儿上原来的两只瞎鸟有了眼珠子了,给真的一样,好像能转动。杨麦琴说,她绣眼睛的时候,不像其他人那样,只绣一层黄线,而是先绣一层红线,再希希地绣上一层黄线,这样眼珠子就活了。
我说杨麦琴绣得真好,说着就脱鞋。
杨麦琴说那双鞋垫儿要送给了别人。
我愣了半天,问杨麦琴,他好么?
杨麦琴说,他比我还要坏!
他也敢?我看着杨麦琴的裤子问杨麦琴。
杨麦琴眼里突然湿了。她说,我说过,他比你还要坏!
杨麦琴问我还想么?
我说不想了!
杨麦琴问我咋不想了。
我说过了想那个年龄了。
杨麦琴问我,以前是什么年龄,现在是什么年龄。
我想说,以前是,她给我做鞋垫的年龄,现在,是她给别人做鞋垫的年龄。可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我狠狠地说,以前是我穿布鞋的年龄,现在你看我穿皮鞋了。
9
我又一次见到杨麦琴的时候,我已经下岗了,成了城市的流浪汉。
我从这个城市被踢到那一个城市。最后,我到南方一个城市混饭吃。
我像表演滑稽剧一样,我也到一家大公司去招聘年薪五十万的高级管理人员,竟然,在几百人的招聘中,过关斩将,只剩下两个人去面试的时候,还有我。令我想不到的是,所谓的面试,就是让我们回答这样的一个问题;好字,是哪两个偏旁组成的?
那个人先是吃惊,接着脱口而出:一个女字和一个子字组成!
考官问他,确定么?
那个人犹豫着不敢确定。
考官问我敢不敢确定。我非常恼火,指责考官提出这样的问题太荒唐,请他尊重我的文凭和能力,我不回答这样低级的问题。
结果,我被留了下来。
像走在一块被血浸泡的沼泽,我踩着铺着厚厚的红绒毯走到总经理办公室。一扇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女人走了出来。
我梦一样看着总经理:这是杨麦琴吗?
总经理在一张大桌子边坐了下来。那个人反而被面试下去了。
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要回答她提出的问题。这是最后一关面试。过了这一关,我就是年薪五十万的高级管理人员。
总经理招手让我还在原来的沙发上坐下。接着,向我提出问题:“好字左边的偏旁是‘子’还是‘了’?”
这个女人就是杨麦琴。
我起身就走。
杨麦琴忽地挡在我面前,像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忽地从一颗垂柳的影子里跳了出来。她闪着泪珠,把我拽到一间屋子。我又钻进散着芳香的草垛。
杨麦琴把我按到一张椅子上,回身颤抖着站在我面前。一条黑裙子被一根松紧绳儿系在腰上。弯腰给我接水的时候,我看到那松紧绳儿勒在她腰上红红的辄印儿。
杨麦琴把一杯水狠狠地塞在我手里。她说,“我一直在等你!”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伸出去两只手。
杨麦琴走过来。
我把两手放在杨麦琴的两胯上。
“你被录用了!”杨麦琴说把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接着,一颗泪珠嗵地砸在我头上。
我轻轻地拍了拍杨麦琴。谢谢。
第二天,我向杨麦琴递交了我的辞职申请。
我继续在都市流浪。
[ft=,2,]你的小说是越写越诡异了![/ft]
[ft=,2,]远握并问好吴兄![em]e181[/em][/ft]
[ft=,2,]先收藏了,再好好仔细品尝!![/ft]
[ft=,2,] 写出了一种孤独。
人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相互斗争的的孤独中度过了,哪有时间去享受人类最美好的爱情了。
这也是民族的根性。
看是一篇不到两万字的小说,却写了三个时代的空间跨越。[/ft]
[ft=,2,] -----洛阳云霞 [/ft]
“我”和杨麦琴都使两个家族争斗的牺牲品。
他们在觉醒之后,依然在争斗的惯性中,不等停止下来。
“我”在和杨麦琴的争斗中几乎的违心的、无奈的、本能的。
这就是文章的悲剧色彩。一种凄美的审美。
----- 洛阳云霞
[ft=#cc3333,4,][B] 我喜欢师傅在文章中对人性本质的挖掘。人是有自己想法的,好听一点叫思想,杨素琴的思想还未脱离那个时代的局限,文中我的思想有了进步,渴望着另一片天空。写女人的文笔可以细致些,更能表现出人性,比如莫言的红高粱,陈忠实的白鹿原,对女人身体描写就很细致,但也不影响文章的主题。[/B][/ft]
群里人们对静帝的评价:
大作家的语言:静帝的文章很烂,我和静帝认识的时候,他正在京华文学担任执行主编,准备把他的长篇选一个章节发上去,并把选的章节传给我。他的文章写得很烂,隔着时空能闻到狗屎味。
学生语言:我和静帝老师认识的时候,他的文章还很烂,正想上面朋友说的,狗屎味儿迎面而来。
小孩子语言:我和静帝认识了,他写文章的时候,我总觉是在和一只拉屎狗玩。
本人语言:这泡狗屎,能载文学史吗?
大作家,应该能。
学生:但愿不能。
小孩子:能不能都是一泡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