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妹妹的散文《仰望父亲》
个人日记
文 / 吴云丽
(一)
我看父亲,只能仰望,因为距离太远。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在梦里。我在外地两次梦到过父亲。一次是在15年前我上大学时,梦见父亲站在雨里,隔着玻璃窗看着我。后来知道,父亲就是在那时经历了一次严重的精神危机,几乎近于病态,原因是痴迷于一种大自然气功。我知道,父亲天性极灵悟,人又极单纯,唯心的东西,只要打着真善美的牌子和天地神性的暗示,父亲就很容易被套牢。这次精神危机持续了两个月,母亲身心憔悴地陪伴安抚着父亲,承受着父亲的种种暴躁和无理。我回家看父亲时,父亲根本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但是,父亲每次在梦里惊醒意识混乱地和一个并不存在的威胁对话时,总是声色俱厉地喊着:“你出来,我不怕你,你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最近一次梦见父亲,是在几个月前。我梦见自己从一个繁华的超市出来时,天黑了,人群散了,路灯也灭了,出租车也没有了,而我的手机又恰恰没电了。我赖以和现代生活保持联系的一切工具的突然消失,使我一下子回归到生活最原始和最本质的状态,在无奈中开始了一个人的徒步行走。但我在这种黑暗中的行走又迷了路,越来越远地离开城市,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荒野。在迷茫以及恐惧的跋涉摸索中,我终于走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小镇。小镇浸泡在月光中,清冷、神秘,历史一样安静。对人类巨大的怀疑使我不敢贸然敲开任何一家门,包括旅店。在这种不安的徘徊中,我发现了一间青灰色的房子,木的窗棂,木的门,虚掩着,门框上挂满了字迹飘逸的楹联。那种熟悉的气息让我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屋里一个清瘦的老人,裹着白色的床单坐在桌前,类似一个精神的苦修者。我大声问,“是爸爸么!”老人回答,“是爸爸,夜里不锁门的人肯定是爸爸”
我一下子惊醒了,再也睡不着,到书房里用一首非常直白的诗记录了我的梦境。我理解这个梦。父亲那扇在夜间从不锁上的门,是一直在等待着我们的回归,回归到他一直所希望的文学的路上来。
第三天,十多年没有见过父亲只言片语的我,收到了父亲厚厚的信。父亲在信里谈他的诗剧。
(二)
父亲的诗剧《孤独的小岛》写于20年前。
20年前,父亲的这部作品激动了自己,也激动了他周围的朋友和学生。父亲的学生们争相摘抄,使诗剧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小范围内流传。父亲的一位学生,还找了专业的播音员录了磁带,朗诵效果很好。20年过去了,文学品位很高而又极挑剔的父亲对他的这部作品仍然不舍不弃地钟爱,足见《孤独的小岛》在父亲心中的份量。
然而20年前这部作品被压在箱底,20年后仍然压在箱底,既没有投寄发表,也没有印刷成册。父亲是浪漫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清高、孤傲,追求完美而又缺少行动。在文学快餐化、娱乐化、市场化的今天,纯文学,尤其是诗,而且是鸿篇巨制的诗剧,要想在报刊杂志发表几乎不可能,更不可能产生多大的轰动效应。我们一直建议父亲出一本书,但追求完美的父亲一直不肯同意,总说诗剧还要修改,总说一些散文和诗歌还没有整理出来,其实我知道,他是嫌自费出书这种形式贬低了他的诗歌。他的学生甚至已经申请了书号、印好了书皮,但最终也没有得到父亲的首肯而放弃。这么多年过去了,唯一有所动作的是,年已70的父亲出人意料地接受了网络这个新事物,把诗剧发在了中国诗歌网上。
评论并不太多,但在这个充斥着无底线自由的网络里,父亲的诗却得到的是一致的肯定,甚至没有一个调侃的评论。
红袖网友“第三条岸”留言:在这个老人的影子里,我看到了一种民族气质:纯真、浪漫、善良然而不屈。但他仍然带着一种文人的脆弱和犹豫,这也是我们民族的一种边缘气质。孤岛,是一个隐喻;老人,是一个符号。他们是浓缩的理想和忧愤。诗歌精神含量的宏大,冲淡了结构的严谨。我们再一次有理由相信,文学的无限性,使精神可以突出结构之外。
网友辫子的评论只有一句话:厚重之美!大美!
红袖网友言章的评语则激情飞扬:从离骚到凤凰涅盘,从爱国诗人屈原到文坛圣手郭沫若,都有一种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这首抒情长诗让人荡气回肠!史诗出自巨匠,此诗或出平民众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豪杰志士,位卑未敢忘忧国!民族之豪气,腾飞之气慨!从开天辟地的远古洪荒走来,从孤独的怒涛声中走来,从高高的雪山上飘来,从渺渺的太空中走来!在众生的追寻中探求,在心灵的独语中感悟,在同大自然的拼搏中创造,在青年到老人中探询……一幕幕挥洒不去的真情,一重重浓浓笼罩心头的痴情!高远的蓝天,壮阔的大海,宽广的胸怀。一部不屈民族的抗争史诗,一个渴盼团圆富强的腾飞之梦……厚重之中现真情,挚爱之情溢言表,字里行间无不浸透着:真_善_美!让我们乘坐着用这三个纯金轮子作成的三架马车,到产生屈原和郭沫若的新时代去翱翔吧!
这些毫不吝啬的赞美让父亲很高兴,不会打字的父亲请人代劳,给网友一一回信,有的回信是诗的形式,一如他当年对学生和朋友的那份激情和热情。甚至有文学评论圈里的朋友说,这部诗剧能得诺贝尔奖。我知道这是玩笑,父亲也知道这是玩笑,但这种玩笑无形之中加重了父亲对诗剧的期望,甚至滋生了焦虑和烦恼。父亲给我来信,也源于这种焦虑和烦恼。
(三)
父亲对我似乎也给予了期望,但父亲一生困扰于文学的烦恼,父亲与生活的格格不如,让我深感问及文学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也选择了逃避,而且比父亲更决绝。父亲最痛恨平庸,我知道,我对父亲最大的伤害,就是自甘平庸。 很多时候,母亲和
父亲对现实的态度和自身的性格决定了这部作品至今黯淡的命运,父亲的才华和文学若即若离的关系所带来的烦恼贯穿了他的一生,父亲几乎所有的精神痛苦都源于他对文学的爱恋和逃避。
在我看来,父亲和文学,似乎是一对柏拉图式的恋人,彼此心仪,彼此激赏,但却没有承诺、没有彻底的奉献和坚定的牺牲,所以也就永远不亲近,不结合。文学在父亲眼里是神圣的、纯洁的、排斥功利的,父亲缺少对文学献身的精神,却给予文学足够的尊重和敬仰,因为不投身文学,所以也不亵渎文学,不做伪文学,不靠文学吃饭。在文字普及的年代,似乎文学也普及了,文学家也普及了,写过几篇文章的,无论文章有多么不堪,就自认为和文学勾搭上了,或者已经私通了,甚至标榜已经明媒正娶了。而父亲,懂得文学,也深爱文学,他之所以不搞文学,或许是他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劣根性,缺少顽强的毅力和执着,不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的作家,所以宁可不去触摸文学。
(四)
父亲的烦恼,波及了母亲。
父亲每有烦恼,受害者都是母亲。母亲要小心翼翼地看父亲脸色,无端地受父亲的指责,时时刻刻地受父亲坏脾气的惊扰。母亲跟随父亲的一生,似乎都是在这种惊扰中度过的,但母亲总是以她的宽容和忍耐包容父亲、爱护父亲。
父亲和母亲年轻时候经常吵架,随着年岁的增长,父亲和母亲都趋于平和了,父亲对母亲而言,更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即便是吵,也没有了怨恨。好像是2005年吧,父亲和母亲因为一件事争吵,母亲一睹气回了黄河以北的娘家。父亲打电话给我,声音爽朗地说:“我没什么,只要你妈高兴!”然而也就半个月,父亲得了胃病,人十分消瘦和忧郁,连抽了几十年的烟也戒了。母亲匆匆赶回,后悔不迭,自此再也不敢单独把父亲撇下。去年回家,和母亲闲聊,说一个专家推崇“吃七分饱”的养生之道。母亲立即反对说:“老年人的胃本来就容易萎缩,吃七分饱只能让饭量越来越小,我每次都是让你爸吃十二分饱,把胃慢慢撑大了,你爸现在才胖起来了”。我无语,默认母亲的道理。
我告诉母亲想为父亲出一本书,母亲反对。我知道她一向不给儿女添任何麻烦,是怕我花钱。但母亲大约知道我的执拗,或许也还有一分隐约的期待,所以我向母亲讨要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时,母亲也给了。母亲说:“你父亲年轻时一表人才,照片要好好保存”。
(五)
父亲年轻时的确是英俊的。
从农村走出来的父亲几乎不带一点儿农民的影子,俊眉修目,长身玉立,白衣白裤,风流倜傥。他是爷爷唯一的儿子,也是爷爷和族人、村人的骄傲。
一生经历复杂的爷爷,解放前以村保长的身份当过地下党,给共产党买过枪、送过粮、备过马,打过日本,打过国民党,解放后当过农场厂长,当过村小学校长,最终却在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世事艰难,爷爷多次寻找追问结果却反复无常,直到那些诬陷他的人和可以证明他的人都已经离世,爷爷的历史问题也没有澄清,也不再澄清。我时常会记得那样一幅景象,爷爷站在金黄的麦田里,割过一把麦子,抬头看天,自言自语地说: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知足了。1996年,爷爷因胃癌以84岁高龄去世,在此之前,爷爷一直都是硬朗、干净、行动敏捷、耳聪目明的老人,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害病。
父亲的确是骄傲的,他的那种骄傲,甚至明白地写在了脸上。在村人眼中,父亲傲得不食人间烟火,几近于蔑视。去找母亲看病的人,总要在大门口探头探脑,见父亲不在家才敢进去。然而村里人说起父亲,他们总会说他人很正直,只是脾气有些怪。
父亲能让人怨,但决不让人恨。他孩子一样透明率真的倔强和暴躁,学生一样的疾恶如仇,还有鲁迅式尖酸刻薄的话语,难免会伤到人,但却从不会算计人、陷害人。大多时候,父亲总是站在公众道义的立场上表现出对一个人、一件事的喜恶,往往与自身的得失无关。因此,父亲一生没有敌人,没有仇人,他周围的人,领导、同事、亲戚和朋友,都无限善意地理解和包容了父亲。因为爷爷的历史问题,父亲也受到了牵连,毕业后又回到了乡办高中教书。爷爷那时经常挨批斗,带着高帽,赤脚走在冰雪里。除了少数的造反派和有宿怨的人,村人倒不难为爷爷,也不轻视爷爷。心胸豁达的爷爷每次游完街,就像下了工一样,照样吃饭,看书,抽水烟。但爷爷的遭遇却严重地影响了父亲敏感的情绪。母亲说,父亲在乡间很郁闷,抽烟、不修边幅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天性中的坏脾气,也就更加暴躁了。父亲的悲剧在于,他是一块冷竣的岩石,需要在敲打摩擦中才能激放出火花,而他所处的环境,远离了叮当作响的矿场,而被弃于一堆黄土之中,没有同类,没有激情,甚至没有敌人,一天一天被淹没,却始终不能和黄土融为一体,活在一种无奈的包围和异化的痛苦之中。
父亲永远是另类,他自身坚强的信念使他保持了一种密度,虽然被磨蚀、被淹埋,但始终没有被风化,没有改变他纯粹的内质地。父亲永远是块石头,即便已近残年,生命的棱角已露出地面很浅了,但依然峥嵘。我总想,黄土中一定埋着不少石头,正是有了这些石头,黄土的根基才更加牢固和厚重。那些困扰于凡俗人生中直至死亡也不曾闪过光的石头,加重了黄土的份量;那些隐匿于荒村僻野、贫街陋巷中沉默的精英以一种永恒的痛苦使草民阶层也萦绕出一种高贵的气息,如同荒草萧瑟的原野上弥漫的晨雾使荒原有了灵性和情感。
然而长大了我们对父亲却没有了一丝恨,甚至在我们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父亲其实是一个孩子,反而需要我们来维护他敏感脆弱的心灵。
(六)
我总觉得,在父亲的五个孩子中,我是最不受父亲喜欢的一个,或者干脆说就是最让父亲讨厌的一个。父亲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温馨的回忆,或许有一点,但被更多的怨恨冲淡了,如同苦味的药汤中加的那一丁点糖,根本尝不出甜的存在。父亲看我的眼光似乎一直是斜视和怒视的,说话的语气也几乎一直是蔑视和怒斥的,偶而极不情愿地表扬一句,也近似于玩笑和嘲笑。我总觉得自己在父亲眼中是丑陋的、愚蠢的,同时又是倔强和不听话的,而且,我也并不个性,甚至还有些平庸。父亲对我的态度很特别,他极端地反对我做家务,但凡一见到我扫地、洗碗,父亲就声色俱厉地喝斥:你长大了就凭这吃饭么!对于梳头、照镜、穿针引线这一类女孩子的活计,父亲就更是深恶痛绝,我每天梳头,都要躲着父亲,即便如此,大约7岁的时候,父亲也以一种少有的温和态度哄着我,亲手把我的长发剪成了所谓的“飞机式”短发。
五个孩子中,我是老四。弟弟作为最小的孩子受到了父亲的宠爱和溺爱,成为家里的“小皇帝”。我作为比较小的孩子,有幸摆脱了家里诸如放羊、割草的农活,成为弟弟的玩伴。然而“伴君如伴虎”,体力上的轻松付出的代价是精神上的痛苦。父母不在的时间里,我和弟弟成为忠实的同谋,沉浸在孩子们的游戏中,相互约定保守秘密。可是一遇到父母的责问,弟弟就叛变了,而且把责任一股脑地推脱到我这里。父亲每次都对弟弟的话深信不疑,对我严加斥责。好多时候,我和弟弟之间产生争执,弟弟的无理取闹都得到了父亲的强力支持,理由就是我比弟弟大,应该让着他。我每次觉得不公平,反问父亲,我只比弟弟大两岁,如果我80岁的时候,也还应该让着78岁的弟弟么!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性格中是缺少了一种宽容和忍让,没有尽到一个作姐姐的职责和美德。然而在那时,我觉得无比的委屈,觉得家和家以外的世界缺少爱和公正而显得无比黑暗。那时,我深受《鲁滨逊漂流记》这本小人书的影响,每次受了委屈,都想到离家出走,去创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偷偷地准备了晒干的馒头和野菜,准备了火柴和盐巴,准备了小刀和绳子,还准备了小麦、玉米和大豆的种子。那时我幼稚而坚定地认为,有了这些东西,我就足可以驱逐野兽,生火做饭,耕种丰收。父亲一定不知道,他的无端随意的呵斥对一个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父亲也一定不知道一个沉默的孩子对他有着多大的怨恨和叛逆,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多么决断的告别。至于这种逃离为什么没有成为现实,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因为母亲一个温柔的眼神和灯下的侧影,或许是因为一顿可口的饭菜,或者是因为一个喜欢的游戏,或许是因为一个让人捧腹的笑话,生活中这些五彩斑斓的细节伸出小小的触角挽留了我,使我一次又一次在黑夜中思虑,又在天亮时不自觉地回归到生活中。父母们决不会想到,一个在阳光下跳跃、大笑、嬉闹着的孩子是刚刚从一场生离死别的危险筹谋中走出来的。大笑对一个孩子来说,与其说是天性,不如说是一种惯性,与其说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不如说是一种情感的失控。静态是真实的童年,一个孩子是否幸福,要看她沉思的时候是否微笑。
我的童年画卷的背景色是灰色的,即使上面有跳跃的亮点和碎片,也改变不了这种基础色调。而我的少年时代的画卷,简直就是黑色的,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以致我整个的青年时代直至现在都在花费巨大的心血来中和淡化这种色彩。
11岁,我作为村办小学中少有的好学生考上了乡中,跟着父亲读书。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孤独、最自卑、最叛逆、最执拗的岁月。
请给我一双白鸽似的球鞋
和一件火红色的上衣
让我把这灰暗阴沉的脱去
请露出你那高贵慈祥的笑容
让我不再惊惶恐惧
也许你是一个伪君子
而我是自作多情
自尊颤抖着被割去
良心滴着血泪仍对你悲壮地感激
我的爱只和妈妈的爱溶在一起
化作一条无声流淌的小溪
但我们的小溪没有欢乐只有忧郁
父亲那只是因为你
因为对抗父亲的隔膜和怨恨,因为想摆脱父亲的管制,星期天我总是找出种种借口不跟着父亲回家。为了取得一天半的自由,我情愿在学校挨饿。我欺骗父亲说学校食堂里有饭,粗心的父亲从没有验证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为我留下食物。没有父亲的星期天,空荡荡的校园里,我拥有了绝对的自由。我的好朋友春玲,总是心甘情愿地陪着我挨饿。我们从山坡上挖来各种野菜吃,有时也到离学校不远的她家去吃饭。那种像爱情一样死心塌地的少年的友谊,支撑着我们挨过一个又一个饥饿的星期天。我那时身体状况极差,满身浮肿,还经常发烧。母亲后来带着我到医院作检查,以为是肾病,却不是。我想我应该是饿得浮肿了,我想在80年代中期中国大地上得浮肿病的人也只有我一个了。
我反抗父亲分方式就是,凡是父亲喜欢我干的事情都是我不干的,凡是父亲反对我干的事情都是我要干的。我上课睡觉而且决不写作业;我晚上从学校的下水道偷偷钻出去看电影再偷偷地钻回来;我改了父亲为我起的名字;我看课外书,爷爷的书、父亲的书、大哥的书,就是不看课本。我孤僻自闭,目讷少语,以致在初三时我的语文老师拿了我的作文本反反复复地问“是你写的么?”。
我很痛心父亲不懂教育,不懂得呵护孩子的心灵。我成年后和父亲探讨过这个问题,父亲说,他懂教育,甚至在大学时代还没有谈恋爱就开始研究如何教育孩子了。只是后来,这些教育理论都用到了学生身上而没有用到孩子身上。
(七)
父亲热爱学生,学身也热爱父亲。父亲教学的小屋总是凌乱不堪,然而,父亲酷似鲁迅的形象和气质,父亲独特而深刻的见解,父亲那掩盖不住从而更加张扬的文学才华,总是强烈地吸引着学生,使他那间小屋灯火通明,烟雾缭绕,话语朗朗。父亲居家的日子里,也总有学生翻山越岭远道而来聆听父亲高谈阔论。父亲最钟爱的一个学生住在相隔一道岭的远村,每次学生到家来,父亲和他畅谈到天晚,回家时父亲不放心,总要送到岭台,两人各自下山。父亲告诉我,他那时一路走一路估算着,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学生走到了什么地方,自己天黑前能到家,学生天黑前就能到家。父亲那种很有乐趣的讲述,在我听来很伤感。
诗人气质的父亲却喜欢穿军干服,这多少让人不理解。其实仅仅是父亲交往几十年的一个学生是军官,经常给父亲寄军服来,父亲爱屋及乌,就喜欢军干服。父亲说,他一生只得骄傲的,也仅仅是教了几个可教的学生,交了几个可交的朋友。父亲不以我们为骄傲,我们也没有成为父亲的骄傲。
(八)
小时候,我们兄妹中我最怕父亲,然而也只有我,因为一棵被毁灭的花和弟弟发生争执,在父亲拿着竹竿打我的时候,无比委屈的我胆怯而固执地夺下了父亲手中的竹竿,第一个冒犯了父亲至高无上的尊严和权威。
沉默了20年的《孤独的小岛》仍然沉默,我决定瞒着父亲,为他出一本书。父亲的好友自告奋勇和父亲通融,结果父亲断然拒绝。2007年的10月24日,我在一家邮局里本想和父亲写一封信再次谈谈出书的事情,但我很绝望,知道父亲不会答应。所以就决定再次冒犯父亲,自行把书出来,然后送他一盒火柴,如果真的生气,就一烧了之。
我在邮局的长桌前,用一支栓着绳子的笔,在一迭储蓄单上写下了这些文字。那只栓着绳子的笔就像自己的文字一样不好使,难以描述出父亲的全部,但是我保证,我所已经描述的,都是真正的父亲。
这就是父亲。
这就是我的父亲。
是为序。
文章评论
兰亭垂钓
[ft=,4,][ft=,,times]20[/ft]年前,父亲写出了《孤独的小岛》。那样一部孤独的作品,带着自身的冷,保鲜了[ft=,,times]20[/ft]年。[/ft] [ft=,4,][ft=,,times]20[/ft]年后,我自作主张,瞒着父亲,以微薄的力量,为他出版了这部诗剧,并写了序言《仰望父亲》。[/ft] [ft=,4,]我做这样一件事,是出于对父亲的爱,更是出于对诗剧的尊敬。[/ft] [ft=,4,]我在书中说,这样一部[ft=,,times]20[/ft]年前的作品,在[ft=,,times]20[/ft]年后依然能以站立的姿态存在,是因为他的硬度和重量。[/ft] [ft=,4,]这样一部没有时尚元素的作品,却具有永恒的精神。[/ft] [ft=,4,]因为这种精神消弭了时间的浮华,到今天,我们看到他,依然觉得质朴和庄严,就像一件青铜或者陶器,带着浑圆的曲线和深刻的花纹,呈现在宁静的灯光下。[/ft] [ft=,4,][ft=,,times]2009[/ft]年的[ft=,,times]12[/ft]月[ft=,,times]19[/ft]日,省作协、省诗歌学会为《孤独的小岛》举办了作品研讨会。这是父亲期望之外的,也是父亲应该得到的。[/ft] [ft=,4,]在这样一个名家汇聚的作品研讨会上,父亲的诗得到了高度的评价。置身于这样真诚的赞美之间,我坐在父亲的身边惶恐不安。我扭头看父亲,他很平静,那是一个长久承载精神重负的人,带着一种比感动和喜悦更深切的疲倦。[/ft] [ft=,4,]著名作家李洱说,读《仰望父亲》,几近流泪,这是他[ft=,,times]30[/ft]年间读过的所有写父辈的散文中最好的散文,此前有一篇,是老舍的。他说,《仰望父亲》塑造了一个孤独、忧愤、沧桑的知识分子的文学形象。李洱的赞扬,不是因为我的文字有多么好,而是因为父亲这样一个形象,代表了中国知识分子共有的隐痛,他们孤独地坚守信仰和道义,把自己放在了精神的祭坛上。[/ft] [ft=,4,]李洱说,真正的写作,是作家回归自我,探索内心隐秘的角落。真正伟大的作品和伟大的作家可能会被喧嚣的时代所遗漏,但是最终不会被文学史所遗漏。[/ft] [ft=,4,]著名作家张宇,《孤独的小岛》提醒我们,中国的诗歌、中国的文学到了该认真思考的时候了。在俄罗斯,有一种典型的文学二元现象,喧闹的文化市场下,一批与世无争的大师级的作家在默默地、安静地雕刻着他们大师级的作品。而在中国,在市场化的文学乱世下,我们的民族不再有民间作家,不再有文学贵族,不再有为民族输血的人,和俄罗斯相比,我们[ft=,,times]5000[/ft]年的文化大国应该感到悲哀。正因为如此,《孤独的小岛》值得尊敬。[/ft] [ft=,4,]著名诗人、省诗歌学会会长马新朝说,读过《孤独的小岛》,油然想到一个人——屈原。因为《孤》剧继承了中国诗歌的优秀传统,建立了一座精神的高峰。当代诗歌充斥后现代、反传统、无中心的风尚,诗坛正处于解构状态,《孤独的小岛》倡导了一种有意义的回归。[/ft] [ft=,4,]著名文学评论家李少咏说,从《孤独的小岛》中,读出了一座信仰的丰碑,一部中国思想史的完整个案,也读出了一个真正的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恐惧。[/ft] [ft=,4,][ft=,,times]77[/ft]岁、白发苍苍的老诗人李清联说,《孤独的小岛》让他感到震惊,一部[ft=,,times]20[/ft]年前的作品,没有追风,没有迷失方向,在当时是超越时代的,现在仍然是超越时代的,要加一个“大”字,是大诗。洛阳应该有大诗出现,应该有大诗人出现。[/ft] [ft=,4,]诗人梅艺新引用一位哲学家的话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是的,即使父亲在我们的生活中是严厉的、缺少温情的,但是,我们的精神归宿其实永远都指向父亲,以至于我在梦里,在最迷茫、最恐惧、最孤单的时刻寻找父亲,走向父亲那扇永远在黑夜里为迷途的孩子虚掩的门。我想说,文学是人类的父亲,文学给予了我们物质之外的思想滋养和精神拷问。我们爱文学,就要像爱父亲,爱的敬畏,爱的自省,爱的纯粹而有距离[/ft] [ft=,4,]父亲一直是孤独的,就像我在《仰望父亲》里写到的,父亲永远是另类,他自身坚强的信念使他保持了一种密度,虽然被磨蚀、被淹埋,但始终没有被风化,没有改变他纯粹的质地,即便已近残年,生命的棱角已露出地面很浅了,但依然峥嵘。黄土中正是有了这些石头,黄土的根基才更加牢固和厚重。那些困扰于凡俗人生中直至死亡也不曾闪过光的石头加重了黄土的份量;那些隐匿于荒村僻野、贫街陋巷中沉默的精英以一种永恒的痛苦使草民阶层也萦绕出一种高贵的气息,如同荒草萧瑟的原野上弥漫的晨雾使荒原有了灵性和情感。[/ft] [ft=,4,]父亲的孤独,源于他的性格,也源于他有意和无意之间保持的和世俗生活之间的距离。因为这种距离的存在,他为别人提供了审视的空间。在这样一个研讨会上,这个空间正变得越来越纯净,越来越凝聚,更多的目光将投向《孤独的小岛》,正如著名诗人高旭旺所说,“《孤独的小岛》将不再孤独”。[/ft] [ft=,4,][ft=,,times]2009[/ft]年[ft=,,times]12[/ft]月[ft=,,times]22[/ft]日[/ft] [ft=,4,] ----转妹妹吴云丽的文章[/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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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2,]很忙,很少走动了,老师见谅,谢啦~[em]e163[/em][/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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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009900,5,楷体_gb2312]几度春秋观色景, [/ft] [ft=#009900,,][ft=,5,楷体_gb2312]空间与你共浮萍。 [/ft][/ft] [ft=,5,][ft=#009900,,楷体_gb2312]霞光晚照织航染, [/ft][/ft] [ft=,5,][ft=#009900,,楷体_gb2312]万里晴空阔步行。[/ft][/ft] [ft=,5,][ft=#ff0000,,楷体_gb2312]诚祝好友“元旦、圣诞”快乐![/ft][/ft] [ft=,5,][ft=#ff0000,,楷体_gb2312][/ft][/ft] [ft=,5,][ft=#ff0000,,楷体_gb2312]平安夜吉祥!平常日安康![em]e163[/em] [/ft][/ft] [ft=#ff0000,5,楷体_gb2312][/ft]
一抹微蓝
[ft=,2,][ft=,,]读这样一篇散文,使我不自觉地流泪。让我想到了我的童年我的父亲,我的孤独的自负的自傲的父亲。。。。。。很喜欢这篇文章,我转走了,谢谢![/ft][/ft]
水沉烟
[ft=,2,]看到最后泪流满面。[/ft]
弹琴的鱼
[ft=,2,]感人[/ft]
伊宁
[ft=,2,]为你而骄傲!因为你拥有如此孤傲如此圣洁如此才情的父亲,拥有如此冷艳如此深刻如此才华的妹妹……[/ft]
烟雨濛濛
[ft=,2,]感动,让我想到了我的外祖父。[/ft]
九棋
吴兄您好!一口气读完了这篇感人之作,眼睛几近模糊。现在回想,为我们有这样相似性格、脾气的父亲而骄傲。我们的一路成长感谢有这样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放飞梦想
[em]e179[/em]
张红梅
这篇文字写得厚重感人,你妹妹的字,有大家之风。学习!
在水一方!
倾听心声,感动主人公所承载的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