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转）
个人日记
10-27 | 老房子
远远地就看见了寂寞的老房子，孤兀地躺在池塘边上，门前的梧桐树遮住了她一半的脸，门和窗都紧闭着，像某个极为平常的晌午，蜷缩在角落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作着酣梦的老妇人。
墙角的狗尾巴草肆虐横行，霸占了行人的过道；裸露的红砖爬满了青苔，裹着回忆里婆婆哼唱的广西山歌的曲调；春联全都褪了色，边角也被时间催得卷曲了起来，好像老人家洗了多少年都舍不得扔掉的旧外套。
将大门缓缓推开，手不小心轻轻一碰，斑驳的油漆便像冬日里腿上干枯的皮屑一般，细细碎碎地落了一地。门轴转起来吱吱呀呀，老房子也被这久违的声音吵醒了，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她这次又沉睡了多久……
屋前小菜园子里的南瓜藤都已经攀过了栅栏，还时不时地会扯一下路过的小女孩的裙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南瓜仔躲在一片脸色发黄的叶子底下，仿佛一个被小男孩玩腻了就随意丢弃的脏皮球，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人顿生怜爱；三个俏皮的小茄子撅着屁股，头靠着头，好像在玩什么游戏，又像是在商量什么问题，难道他们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或许他们正在为孤零零的小南瓜准备一份意外的惊喜！可爱的小辣椒们嘻嘻哈哈地在辣椒树上荡着秋千，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幸福的童年，没有烦恼，也从来没觉得厌倦；直到有一天，秋千的绳子断了，小辣椒被狠狠地摔在泥巴地上，猝不及防，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半个月亮挂上了树梢，擦亮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在老房子里呱呱落地的小男孩，就这么玩着闹着哭着笑着，慢慢地长大了。
草坪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一个个和小男孩玩起了捉迷藏，躲进了时光的稻草堆里，竟像空气般的消失了，找到天黑也找不到；姐姐用纸和皮筋扎成的毽子，大概早已经玩累了，全都钻进哆啦A梦的口袋，睡起了大觉；年轻的爸爸从城里买来的望远镜，总是抱住男孩的脖子，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山上的怪石洞，幻想着里面蹦出一个孙悟空，难道是被妖怪吹一口气卷走了？在小河边的青石板上捏出的那些泥巴手枪还在房顶的瓦片上晒太阳吗？还是已经被晚上出来巡逻的黑猫警长收缴了？趴在地上折的那些纸飞机呢？让舒克给开走了吗？他是不是飞进了迪士尼乐园，停在了米老鼠的家？
哎！都遍寻不着了，就连过去住在老房子屋檐底下天天唱歌的小燕子和她的妈妈，现在也搬家了；快乐的小伙伴们就像风中摇头晃脑的蒲公英，如今，也都被吹散在了天涯。
客厅的石灰墙上，还挂着那个默默不语的钟，指针固执地定格在三点四十二分的五十六秒，时间在他身上从来不曾老去，就像底下的玻璃相框里，父亲永远五十二岁的黑白照。
点起沉香，摆上碗筷，斟满老酒，一盘花生，两碟小菜，三第叩首，亲恩无处报，此景愁更愁！
何处传来一声叹息？脚步轻移，寻音而去，视线停在了储物间杂乱的一角，竟然是父亲生前最爱的二胡。琴弦已经生了锈，琴轸像耷拉着的俩耳朵，红木琴杆盖了一层霉，弓子的马尾也由白变成了灰；将这样的琴搁在腿上，还没等他哭出声响，人的眼眶就已经挤满了泪。
房间的书桌上，堆放着一排排陈旧的书籍，封存着一段段古老的回忆；抽屉里还珍藏着两本父亲在最后的年月里写下的日记，记载着平时生活工作中的小细节，点点滴滴，很琐碎，也很具体，不过却读不出太多个人的情感，也没看到过他对病魔的恐惧和埋怨。父亲一直都是这么隐忍，好多事情都闷在自己肚子里，唯独到了酒桌上，才显得满心欢喜；或一个人闭目独酌，自得其乐，或哥几个开怀畅饮，插荤逗科；或谈笑风生，鬼怪妖魔；或激昂文字，引吭高歌！父亲原本就是个有义气更是个有真性情的人。
二楼阳台上风餐露宿的仙人球，开花结果，结果开花，不知熬过了多少个秋冬，已经将两个盆都结结实实地占满了。只是最底下那些先前从老房子的后院移植过来的育种，经历了太多风霜雨雪的洗练后，渐渐谢去了昨日的繁华，随着岁月的流逝，开始慢慢老去，有的甚至完全枯萎了。他们大概是看多了花开花落，生不忍离，甘愿随花坠地，一同化为春泥吧。
倚着栏杆俯瞰门前的池塘，那是以前，女人们喜欢在水边洗衣服，小孩子最爱在里面游泳的地方，水总是清澈的，有时候还能看到小鱼在水底下咬着自己的小脚丫；鱼塘的主人每天都大把大把地往水面上撒满刚割来的新鲜的嫩草，看着那些又大又肥的草鱼享受着如此丰盛的饕餮大餐，真让人羡慕得不得了。母亲总是告诫大家池塘的水很深，游泳的时候要小心，千万不要一个人去；即使是和伙伴们在池塘旁边抓蜻蜓的时候，她也总会在不远处看着，故意忙乎着什么，然后时不时地向这边瞧上一眼。如今，池水的颜色都成了墨绿，水面也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一，还漂浮着稀奇古怪的各种现代化的东西，逐渐侵蚀着淳朴自然的文明；水中的鱼儿们都没心情再去玩那追逐跳跃的游戏，污浊的水面早已激不起半点的涟漪；四周的小路上杂草重生，野草还在疯狂地向更远处蔓延，蔓延……就像那无情的鱼尾纹，已悄悄布满了母亲越来越模糊的双眼，才发现，岁月的刀子在母亲的脸上竟刻下了这么多数也数不清的伤痕。
黄纸红烛已点燃，青烟袅袅，风也萧萧；看着纸灰随风飞升，向无尽的天外飘去，不禁自问，仙宫今夜有人否？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听到父亲沉醉其间的演奏？或即兴重谱一曲《江南春色》，在这样一个荒烟漫草的年头……
再洒下一樽黄酒，收好凌乱的杯盘，拾起悲凉的心境，又到了黄昏日落，依依惜别的时候。拉起门环，扣紧铁栓，挂上铜锁，与老房子执手相看，转过身来，顷刻间已泪眼婆娑。
曲终人散，车子绝尘而去，往昔越走越远；好几次回首顾盼，老房子依旧，夕阳山外山……
2009－9－93：03（完稿）
本文由货架转载自红袖添香。
墙角的狗尾巴草肆虐横行，霸占了行人的过道；裸露的红砖爬满了青苔，裹着回忆里婆婆哼唱的广西山歌的曲调；春联全都褪了色，边角也被时间催得卷曲了起来，好像老人家洗了多少年都舍不得扔掉的旧外套。
将大门缓缓推开，手不小心轻轻一碰，斑驳的油漆便像冬日里腿上干枯的皮屑一般，细细碎碎地落了一地。门轴转起来吱吱呀呀，老房子也被这久违的声音吵醒了，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她这次又沉睡了多久……
屋前小菜园子里的南瓜藤都已经攀过了栅栏，还时不时地会扯一下路过的小女孩的裙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南瓜仔躲在一片脸色发黄的叶子底下，仿佛一个被小男孩玩腻了就随意丢弃的脏皮球，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人顿生怜爱；三个俏皮的小茄子撅着屁股，头靠着头，好像在玩什么游戏，又像是在商量什么问题，难道他们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或许他们正在为孤零零的小南瓜准备一份意外的惊喜！可爱的小辣椒们嘻嘻哈哈地在辣椒树上荡着秋千，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幸福的童年，没有烦恼，也从来没觉得厌倦；直到有一天，秋千的绳子断了，小辣椒被狠狠地摔在泥巴地上，猝不及防，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半个月亮挂上了树梢，擦亮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在老房子里呱呱落地的小男孩，就这么玩着闹着哭着笑着，慢慢地长大了。
草坪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一个个和小男孩玩起了捉迷藏，躲进了时光的稻草堆里，竟像空气般的消失了，找到天黑也找不到；姐姐用纸和皮筋扎成的毽子，大概早已经玩累了，全都钻进哆啦A梦的口袋，睡起了大觉；年轻的爸爸从城里买来的望远镜，总是抱住男孩的脖子，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山上的怪石洞，幻想着里面蹦出一个孙悟空，难道是被妖怪吹一口气卷走了？在小河边的青石板上捏出的那些泥巴手枪还在房顶的瓦片上晒太阳吗？还是已经被晚上出来巡逻的黑猫警长收缴了？趴在地上折的那些纸飞机呢？让舒克给开走了吗？他是不是飞进了迪士尼乐园，停在了米老鼠的家？
哎！都遍寻不着了，就连过去住在老房子屋檐底下天天唱歌的小燕子和她的妈妈，现在也搬家了；快乐的小伙伴们就像风中摇头晃脑的蒲公英，如今，也都被吹散在了天涯。
客厅的石灰墙上，还挂着那个默默不语的钟，指针固执地定格在三点四十二分的五十六秒，时间在他身上从来不曾老去，就像底下的玻璃相框里，父亲永远五十二岁的黑白照。
点起沉香，摆上碗筷，斟满老酒，一盘花生，两碟小菜，三第叩首，亲恩无处报，此景愁更愁！
何处传来一声叹息？脚步轻移，寻音而去，视线停在了储物间杂乱的一角，竟然是父亲生前最爱的二胡。琴弦已经生了锈，琴轸像耷拉着的俩耳朵，红木琴杆盖了一层霉，弓子的马尾也由白变成了灰；将这样的琴搁在腿上，还没等他哭出声响，人的眼眶就已经挤满了泪。
房间的书桌上，堆放着一排排陈旧的书籍，封存着一段段古老的回忆；抽屉里还珍藏着两本父亲在最后的年月里写下的日记，记载着平时生活工作中的小细节，点点滴滴，很琐碎，也很具体，不过却读不出太多个人的情感，也没看到过他对病魔的恐惧和埋怨。父亲一直都是这么隐忍，好多事情都闷在自己肚子里，唯独到了酒桌上，才显得满心欢喜；或一个人闭目独酌，自得其乐，或哥几个开怀畅饮，插荤逗科；或谈笑风生，鬼怪妖魔；或激昂文字，引吭高歌！父亲原本就是个有义气更是个有真性情的人。
二楼阳台上风餐露宿的仙人球，开花结果，结果开花，不知熬过了多少个秋冬，已经将两个盆都结结实实地占满了。只是最底下那些先前从老房子的后院移植过来的育种，经历了太多风霜雨雪的洗练后，渐渐谢去了昨日的繁华，随着岁月的流逝，开始慢慢老去，有的甚至完全枯萎了。他们大概是看多了花开花落，生不忍离，甘愿随花坠地，一同化为春泥吧。
倚着栏杆俯瞰门前的池塘，那是以前，女人们喜欢在水边洗衣服，小孩子最爱在里面游泳的地方，水总是清澈的，有时候还能看到小鱼在水底下咬着自己的小脚丫；鱼塘的主人每天都大把大把地往水面上撒满刚割来的新鲜的嫩草，看着那些又大又肥的草鱼享受着如此丰盛的饕餮大餐，真让人羡慕得不得了。母亲总是告诫大家池塘的水很深，游泳的时候要小心，千万不要一个人去；即使是和伙伴们在池塘旁边抓蜻蜓的时候，她也总会在不远处看着，故意忙乎着什么，然后时不时地向这边瞧上一眼。如今，池水的颜色都成了墨绿，水面也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一，还漂浮着稀奇古怪的各种现代化的东西，逐渐侵蚀着淳朴自然的文明；水中的鱼儿们都没心情再去玩那追逐跳跃的游戏，污浊的水面早已激不起半点的涟漪；四周的小路上杂草重生，野草还在疯狂地向更远处蔓延，蔓延……就像那无情的鱼尾纹，已悄悄布满了母亲越来越模糊的双眼，才发现，岁月的刀子在母亲的脸上竟刻下了这么多数也数不清的伤痕。
黄纸红烛已点燃，青烟袅袅，风也萧萧；看着纸灰随风飞升，向无尽的天外飘去，不禁自问，仙宫今夜有人否？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听到父亲沉醉其间的演奏？或即兴重谱一曲《江南春色》，在这样一个荒烟漫草的年头……
再洒下一樽黄酒，收好凌乱的杯盘，拾起悲凉的心境，又到了黄昏日落，依依惜别的时候。拉起门环，扣紧铁栓，挂上铜锁，与老房子执手相看，转过身来，顷刻间已泪眼婆娑。
曲终人散，车子绝尘而去，往昔越走越远；好几次回首顾盼，老房子依旧，夕阳山外山……
2009－9－93：03（完稿）
本文由货架转载自红袖添香。
文章评论
宇清
[ft=,5,]文章写的太好了，是你的亲笔吗[em]e132[/em][em]e179[/em][/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