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 排长

个人日记

 
 
虽然我们是异乡人,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那样令人回味,从此以后相距千里,但我们仍会互相惦记。这是我当兵时的排长刘盈青在信中写给我的一段话。
 
打开记忆的阀,回到上世纪1986年,我的新兵生活在湖南通道县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的结束,一部分新兵作为新鲜血液被分配到全旅各部,开始了他们的军旅生活,另外一部分则需要到位于广西三江的旅教导营接受为期六个月的专业培训然后再回到湖南,按专业需要分配到各个战斗岗位,因为“二炮”多少还是和别的战斗部队有所不同,一些岗位的操作需要经过专业的学习培训才可以上岗。我属于后一部分。
 
不知什么原因,我们这一部分新兵并没有马上就开拔到广西,而是要求在新兵训练营原地待命一段时间;我们被临时编排分为两个连队,我分在一连一排,新任的排长叫刘盈青,四川成都人,他中等个头,很匀称,样子长的很和谐,就是说看着比较亲切,看到他笑的模样你可能会联想到那个很有名的弥勒佛,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听着很有趣,更主要的是说出的话也很有质量,第一次见面我对他的印象就很好。
 
待命的这段时间除了正常的出操和训练外,并不是很紧张,只不过是除了星期天一般是不允许随便外出的,在营区圈着还是很闷得慌的,一群青葱小伙,有无穷的精力可以挥霍折腾的,不过也没办法,只有把无穷的精力养着。
 
在我们营区的南面,隔一条公路和一片稻田,大概两三公里的地方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在营区就可以看到;遇上阴雨或有雾的天,那片群山会在云雾的互动下若隐若现,宛如一幅天成的水墨画,不光看着清新漂亮,还有几分神秘,让人猜想着那地方会不真的有神仙或是仙女出现,让你有种到那里探访一番的冲动,对于我这样从小就生活在大平原的北方佬来说,这种冲动更是强烈。
 
排长刘盈青年龄比我们这些大头兵们大一些,也是一个比较喜欢玩的人,训练之外,常会组织我们排的人踢踢球爬爬山,丰富一下单调的生活,营区周围的那几座山差不多我们都爬过,这点让别的排的兵们多少有点羡慕。大概是排长也被营区南面山的美丽所吸引,一个晴天的下午,没有训练,他给连队汇报后组织我们排的人去爬山。
 
走过稻田的小路就到了那群山下,山下有片不小平地,上面长满了很密很厚实的矮草,就跟人工精心修剪打理过的草坪一样,很整齐平整,走上去很有弹性;这点之所以记忆清晰,是因为当时好多人看到后都兴奋的在上面翻过跟头打过滚,之后排长又带我们到那里玩过两次,在上面踢球太带劲了,比专业的球场都有感觉。那些山其实都不是很高,也就是几百米的样子,不知道属于哪种地质机构也不知道有多大年纪,小山头长的一个比一个漂亮,山上的植物茂盛,虽说是初春,也已是开始青翠碧绿了。
 
我们选择了一座看着特顺眼山峰作为攀爬的目标,赶巧这山有条小路可以通往山顶,开爬之前,排长集合大家,强调了安全注意事项;这山看着也没多高,也不陡峭,真的攀爬起来还是挺费劲的,可能是生活在平原的缘故,不太善于走山路,我们在途中见到有砍柴的当地老乡,肩上挑着柴,脚上穿着拖鞋,晃悠晃悠如走平地,让我们一帮人看的嘘嘘不已。虽说不那么轻松,但我们年轻体力好,也是说着唱着喊着就到了山顶。爬山除了享受攀爬的过程,享受体力的付出,更可以享受登顶的美妙感觉,站在山顶曼妙多姿的群山在眼目所及的远方渐次变淡以至消失在天际,自然的神奇造化所带来的一切亦足以让人心灵为之一振和若有所思。
 
山顶再美,终不是可以安顿的家,爬山还有一个乐趣就是有上有下和不止一条的路,一番兴奋感慨叽叽喳喳和休息之后,还是要下山的,大概是情绪都还处在山高人为峰的兴奋状态,大家觉得上山太容易了,不够刺激,都希望下山时走一条新路,排长同意了大伙的意见,并要求相互关照注意安全。我们是顺着上山的小路旁边几米的地方下的,完全没有路,当然也不危险,只是山上的树木植物较多,灌木比较茂盛不太好走而已,有一些地方需要扯着树木的枝条或是藤条之类的东西慢慢的下,这样一来就比上山有趣多了,虽说不小心会把手或是手臂划一下啥的。大概花了比上山多一倍的时间才到了山下,一个个也都累得够呛,却是玩的极为尽兴,在山脚下清点了人数并在清澈的溪水中一通的冲洗之后,回到到营地。
 
大概有一个月,我们接到了命令,要开拔到位于广西三江的旅教导营,出发那天是五点钟起的床,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背包和一些日用品,吃过饭,六点钟车队出发;大家都很兴奋,想象着广西的新生活新环境,我也是。
 
这次行程约二百公里,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原因是途中我出现了严重的晕车;我以前也不晕车,可能是头天晚上没休息好或是什么别的,反正是出发没多久我就开始发晕难受,随之而来的就是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给倒了出来,一点没给自己的胃剩。我们坐的是那种大卡车,盖有绿篷布,车厢两边放两排椅子;我难受得脑门冒汗,浑身发软,天旋地转,坐都坐不住,被战友们扶着,正所谓晕车不是病,晕起来要人命啊。盘旋起伏的山路更加强了晕的深度,我当时都有想要从车上跳下来的冲动,觉得这样下去到不了广西我会先难受死。同车的战友也是出主意想办法,喝水吃糖掐人中柔太阳穴,都不管用,最后弄了俩背包趴着,大概也是晕的麻木了,算是可以受住了,坚持到了第一次停车休息。排长知道了情况后,让卫生员拿来了治晕车的药,并安排我坐到了驾驶室,这样就减少了一些颠簸,好受了很多。虽说还是处于一种晕乎状态,倒也可以有一点点的心情和精力睁眼看一看一路的青山绿水和蓝天了,不然这趟记忆中的行程就完全是云雾般的灰色了。
 
像是过了一个渡口就进入到广西境内了,午饭也是在广西境内吃的,压缩干粮罐头和开水,饭后稍作休息就继续上路。我还是一上车就晕,好的是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没有再吐出来。
 
到达驻地的时间是当天下午四点左右,我们又被重新编排分班,我被分到一排二班,排长还是刘盈青,班长是一个年底就该退伍的老兵。下车后我并没有马上从那种晕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无精打采的眼都不想睁,只想赶快找个地方睡一觉,我的这种状态让新任班长有点不高兴,从他对我的态度可以感觉到,大概他认为我是故意的,其实排长跟他说了我的晕车情况。这位班长姓王,吉林通化人,个子不高,样子长得透着一股的精明伶俐,特别是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如果长在一个女人的脸上一定很迷人,他看着有点小巧的个头让我有点意外,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东北人大都是高大威猛的。
 
教导营的主营房是三栋四层的红砖红瓦的楼房,配套的有餐厅教室车库和训练场,在群山之中挺显眼,据说都是六七时年代建的;我们安顿好之后就到吃饭的时间了,晚饭还是挺丰富的,不过我也是没吃多少,只想着能赶快睡上一觉,晚上开过班会后,还不到熄灯睡觉的时间,我就躺在了床上,没想到让王班长看到,还给说了两句。
 
人和人之间很有意思,第一次接触印象好的话,之后的交往可能会比较顺畅,第一次感觉不好的话,就会影响到之后的关系,我和王班长之间大概就是这样,第一次见面好像就不是很愉快,之后我和他处得也并不融洽,我会感觉到他在有意无意中给我一些特别关注,为了使我进步经常的指出我的各种毛病,他认为我对他不够尊重;一个班就是一个小集体,吃住训练都在一起,这样一种相互的关系让我很别扭,我相信他也同样;当然,我的专业学习和训练他是挑不出毛病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排长也看到了我们的这种情况,也协调过,但效果并不理想;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即使没有利益利害冲突也会因为性格或者其他原因同样出现某种不调和,不接受或是很难接受对方。
 
我和王班长的这种不和谐状态维持了三个月,还是在一次劳动的时候发生了当面冲突。那天下午全连劳动整理菜地,当时每个连队都有块菜地,每个班管理一小块,种一些时令的蔬菜,关键的不是为了吃,主要是为了好看和迎接上级的检查,菜地都整理很整齐漂亮,长不长果实并不重要。那次好像是种什么菜苗,干活的时候,也不知王班长从哪里弄来两个木桶和一副扁担,扔到了我面前,说让我到厕所挑粪浇菜,我当时就很不痛快,干了几次活了,我就没见到菜地浇过粪,随口说弄那东西干什么,臭烘烘的,人都在这里干活;王班长听了很生气,说我废话,让我去就得去;我也急了,说不去还会把我怎样,就这样吵了起来;当时全连官兵都在场,他最后给我撂了一句不去就别想在他的班待着,我也没示弱回了他一句河南土话:看你那鳖孙样,部队又不是恁家开的,弄得他急了眼差点要和我打起来。现在来看,我觉得这人依然可恶,一个成心让你去挑粪的人永远不会和你成为朋友。
 
事情就这样出来了,结果是我被连长叫到连部去谈话,让我写检讨承认错误,我说我没错,让我挑粪分明就是找茬,不会给他道歉,连长尅了我几句,让我先回去。连长是江苏人,也西安二炮工程学院毕业,参加过84年北京国庆阅兵,是二炮方队的一员,军事素质过硬,带兵很有一套。随后排长找我,说和连长说过了,给我调了一下班,调到二排五班;五班长人很不错,山东人,很爽快的一个人,并且胆很大,喜欢抓蛇,他收集不少抓到的蛇的蛇皮,我们一直处得很愉快。
 
半年的时间过的很快,培训结束,我们这些人大部分要再回到湖南,但每个连都会留下一些人在教导营当班长,经过再培训,训练即将到来的又一年度的新兵。排长在我们培训快要结束时,问过我有什么想法,是想留还是回湖南,并说教导队比湖南那边要轻松一些,如果想留下,他会提前和连队里通一下气。
培训结束后我留在了广西教导营,训了两年的兵,第一年在刘盈青的排,训练上我们配合的很好很愉快。当时排长的房间和我们的班紧挨,加上我大小是个班长可以比别人多一些自由,(好象只要是带个长的,都会有一些好处的,这大概是人们争着为自己钉个掌的缘故)有时熄灯号响过之后不瞌睡,就会跑到排长的房间玩,天南地北的侃几句,我们倒是很聊的到一块儿。
 
长入伍时是在青海,据他说部队距离青海湖不远,在湖边望着青水蓝天白云悠悠的惬意让他忘却了很多年轻的孤独,一直记忆深刻;第二年他考上了西安二炮兵工程学院,四年毕业之后分配到了我们旅。他喜欢看书,一直坚持学习英语,我记得当时他学的是新概念英语,有好多的磁带和书籍,他也提醒我有时间多读一些书,在部队学个函授弄个文凭,回去之后都会有用。
 
排长的房间挂着一张当时很有名日本影视明星山口百惠的画像,我想着是他喜欢的偶像,一次就问他,他笑着没说,从抽屉拿出一个小相册让我看,里面是她和嫂子照片,原来嫂子长得和山口百惠很像,我对他说嫂子可比山口百惠漂亮,他笑笑,然后淡淡的叹了一下气,跟我说了一些他的情况和想法。他在部队就意味着要两地分居,并且是长期的,不像我们义务兵服役期满就可以退伍,我们部队离家也太远,不能照顾家人,将来还有孩子问题。在部队没有相应的关系背景要晋到高的职位是很难的,他的身体也不太好,家人希望他趁着年轻早点转业,他也有这种想法;我说要是想办法调到成都或附近不行吗,他说那当然好,但这是跨军区兵种的调动要有人帮忙才可以。
 
后来排长下了决心,写了转业报告,开始时事情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他曾跟我说过要是坚持转业的话有可能会按义务兵退伍,我说那这些年在部队不都等于白干了,他说真要那样也要走,既然选择了就不后悔,后来经过努力,排长还是如愿转了业回到了家乡成都。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从来信中可以知道他过得很好,很快的适应了地方的生活,生活很愉快,对工作也很满意,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家人,空闲时间还打打球练练字,还准备学习太极拳,他对自己选择走的路很满意。
 
我在他转业一年多之后也退了伍并很快参加了工作,和排长一直有书信联系,在书信中聊上几句说说自己的情况,也是充满了趣味。后来因为我的原因,结婚搬家以及由于时间和距离的原因产生的淡忘,我和排长的联系断了,但我对我们之间的这种友谊的记忆,却一直在脑中存留着。
 
想来排长的孩子今年有二十二岁了,该是一个大小伙了,鉴于排长和嫂子的长相模样,小伙子一定会全盘加以继承,帅的有一套;至于排长嘛,就不好说了,在部队时那会儿是比较年轻帅气,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时光氧化,不知会有多大变化,倒是有一点我可以说,现在他头顶的头发不会比我的多多少,因为在部队时,他的头发就有一点开始脱发的那种迹象,这事他说过;比较起来,我当时可是满头的乌黑与浓密。

文章评论

冰儿

[em]e193[/em]信纸真漂亮~~[em]e113[/em]

冰儿

记忆力真好,给读者的感觉像是在说现在~[em]e179[/em]

乘物游心

老帅锅,你怎么记得这么多细节,记性也太好了吧,看来给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啊

冰儿

有人说,岁月就像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隐隐忧伤,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中间飞快流淌的,是我们成长中最美好的记忆。渔樵兄记忆中的军旅生活,记忆中的排长,记载着军旅生活的不容易,记载着浓浓的战友情~~~

黄花

[ft=#000000,4,]不知道谁说的:“但凡记忆好的人,头发上都不怎么好。”[em]e128[/em][/ft]

黄花

[ft=,4,]唉,1986年,我啥都不记得了,不是记忆退化了,压根就没记住。[em]e110[/em][/ft]

叶子

友谊光留在心里可不行,想法子联系啊,验证你的猜测[em]e112[/em]

香妞

[em]e113[/em]这家伙写这么多,分几篇回忆多好。

那一年,既然有无穷精力可以挥霍折腾,就应该到那如画的山里探访一番,说不定真会邂逅仙女,现在打开记忆的阀,我们看到的,就会是传说一样的美丽故事~~[em]e112[/em]

想办法联系这位排长,把这些文字给他看,再比较一下彼此头上或花白或乌黑或浓密的那啥~~[em]e120[/em] 王班长那人欠揍,五班长爽快因为是山东人[em]e113[/em]

渔樵兄,你这篇文字也可以这样理解:把记忆排起来,其实挺长的~~[em]e128[/em]

晴朗

[em]e144[/em][em]e120[/em]渔班长:[ft=,4,]王班长现在你想关心吗?[/ft]

阿莲

没想到,渔樵是军人出身![em]e179[/em]

阿莲

美好的记忆,让人心生温暖!

晴朗

[ft=,4,][em]e144[/em]以后谁惹我,学着骂河南土话:看你那鳖孙样。[/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