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济民
个人日记
面对怀疑,左丘明被从文坛上拽下来,打入了伪造的行列。他没有伸张,没有辩驳,无言的走下。他还是他,作品不被人承认,他没有伤心,因为,他知道,作品的价值在于如何使后来的人从中得到启示和教训,在于如何避免犯古人已经犯过的错误。那种争论书的定属的讨论大多没有意义,正如《金瓶梅》,那个兰陵笑笑生,并不以自己的名字为意,书的价值才是最终的价值。后世的文人在无聊的讨论作者是谁的时候,《左传》的史实与思想已经深入人心,慢慢在人民的心中开花结果。它的鲜明的民本思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贤明的君主,进步的士大夫和开明的乡绅。它已经不仅仅是一本书,而是一种常换常新的武器,一盏永不熄灭的指路灯,后来的人们在它的指引下,启发下,毅然决然的走进奋争和战斗的行列。它忠实而详尽,该贬则贬,该褒则褒,不为君者讳,不因微贱而不传,依据历史,出于《春秋》而胜于《春秋》。霸权主义者,野蛮残忍者,都被押上历史审判台。 秦穆公中兴了秦国,不会因为他的赫赫功绩而掩饰其卑劣的人牲殉葬。难以忘怀,子车氏三兄弟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的谥号被赠与“缪”,实则“荒谬,谬误”之意也。晋灵公的荒淫无耻,以百姓的痛苦为欢乐的音符,弹弓的子弹成为仇恨的使者,洒向人间。任意残杀的厨师,使自己变成了禽兽,嗜血的魔鬼,忠言成为谎言,良药视为毒药。小人的挑拨成为正直,别有用心的利用如簧巧舌,如浮云般遮蔽了双眼,忠直的臣子成为捕猎的对象,而他,却似一个狩猎者,阴冷的在暗处偷笑。今天的历史是原来的现实,沉重的书简和艰难的刀刻,使得那些史官们对史料的选择简之又简,但简单的记载,让后来的人头疼模糊,详尽的叙述已经成为刻不容缓的任务。于是,左丘明决心不做抱残守缺的史官,不愿成为守株待兔者。他博览史料,精心挑选,史实得到还原,丰富。在追记的同时,作者赋予了史实以灵魂。是的,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书是有观点的,人是有倾向的;书是现实的历史,人是理想的载体。于是,在历史之外,作品流露了作者的爱憎。 我想,在作者整理《左传》时,是不得不停下笔来思考每件事的,思考史实的起因,思考它的过程,思考它的结果和意义。数百个人物和事件,作者给予了鲜明的褒贬情绪,合理的多,牵强的少。我们可以不苟同,但是,我们无权指责他的意图,无权攻击他的理想,因为,在他的心中,是忠诚的实践他的“德治”的理想。他希望从历史中找到理想的影子,希望理想与现实有一丝契合点。他们找着,写着,补充着,于是,集现实的历史与不脱俗的理想于一身的巨制诞生了。《左传》摆脱了《春秋》的阴影笼罩,最终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巨人。周朝礼崩乐坏,《春秋》大义日渐没落。孔子的诞生,给文明的阴霾带来了一丝光亮,这个相貌并不出众的人,凭着自己的勤奋和孜孜以求,发掘了周朝的礼乐制度和思想,学习了先人的治国治学的精神。他重新审视了这个纷乱的时代,毅然举起了复兴“周礼”的大旗。他清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于是,他大办私学,将受教育的权利推广到民间。相传他的最得意的门生有七十二个,他带领他们周游列国,向各国君王宣传儒学思想,学习老子等前辈的思想精华,带领他们开眼界,体验实践。
但随着秦王朝的灭亡,法家大势已去,汉朝的建立,黄老学术受到重视,国家采取了休养生息的政策。到汉武帝,儒学弟子董仲疏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倡议,并且得到了国家的承认。事实上,这种政策也成为秦朝愚民政策的另外一种翻版。历史学家顾颉刚《汉代学术史*尊儒术而黜百家》说的好:“秦始皇的统一思想是不要人民读书,他的手段是刑罚的制裁;汉武帝的统一思想是要人民只读一种书,他的手段是利禄的引诱。结果,秦始皇失败了,武帝成功了。”复兴礼学的奠基人孔子,“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春秋,天子衰微,诸侯猖狂。《论语》,论者,伦也,伦理道德意。孔子重视伦理道德,主张实行“礼治”“德治”,希望建立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森严的有序社会,而且,主张“男女行者别于途”。这并不是对妇女的歧视,而是一种和谐社会的体现。《史记》载,孔子父母“野合”而生孔子,这种生活成长经历必然会给孔子带来阴影,使得他对男女关系很敏感,要求也严格,主张“男女授受不亲”。至于到了宋代,朱熹等理学家们对妇女的种种残害,则是曲解了孔子的本意,实为窜改。 春秋,是礼乐开始崩溃的年代,“臣弑其君,子轼其父”,“陪臣执国命”。孔子厌恶这种混乱局面,提出了“正名分”的观点。《论语*子路》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为什么要正名?孔子说:“不正名,则礼乐不兴,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孔子的社会理想,是以奴隶制贵族等级制和以贵族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制。他虽然出自没落贵族,但还是以自己的高贵血统为荣耀,到了唐代,韩愈,号昌黎,柳宗元,号河东,这些唐代的文人也都是以自己的家族血统为荣耀。因而,孔子鄙视生产劳动,大概出于这种等级观念。他对“周礼”的崇拜是无以复加的,为此,他从事政治,收门徒,游列国,作《春秋》。孔子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述而》载:“子曰:甚矣吾衰矣。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孔子编《春秋》,说:“知吾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微言大义,秉笔直书。孟子评论说:“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孝经*钩命诀》载: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 对于“礼”的要求,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他强调:“齐之以礼。”把“礼”的范围扩大到民间,突破了周礼中“礼不下庶人”的狭隘观点,这同他的“有教无类”的教育原则是一致的。是他,把学问从神坛请下来交给民间,也正因为如此,孔子才从人间走向神坛。他认为,“礼”是人们安身立命的基础,是做人的最基本的素养。他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不学礼,无以立。”“不知礼,无以立也。”不过,孔子对周礼是一种超越和发展,并非真正的复古,而是类似于十六,十七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在治国的策略上,他认为德礼的教化作用比刑罚的强制作用有用的多,他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他基本上还是继承了周礼的“明德慎罚”的思想,提倡“仁政”,反对酷刑滥杀,“不教而杀谓之虐”,主张先教而后刑。但他还是主张“刑不上大夫”,这点不可取,有点等级保守。他强调人治,“为政在人”,说:“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中国历史的人治往往带来政策的不连续性,导致改革的失败或消亡。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信天命,但从不涉及,因为他觉得这并非当务之急,人道才是主要的。于是,对待这些,他暂时逃避,存疑。百家争鸣局面的出现,孔子功劳大矣!铁肩担道义的硬汉孟子,孟子发挥了孔子的“仁”的观点,提出了“性善”说。如果人不善,是由于私欲蒙蔽所致,这一点,修养是很关键的。不仅保持“性善”的心理,还会培养出浩然正气,使人成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孟子认为,理想的经济制度是“井田制度”,要求给予国家“恒产”,也就是固定的田产。孟子重视培养人才,“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为了自己的健康成长,孟母曾三次搬家,这给了他启示:重视学习的环境,置学子于优良的环境中,施以自发的教育。当然,“孟母三迁”也导致了另一种后果,那就是,孟子在“孤单”的学习环境中缺失了人际关系的交往,缺失了宽容谅解的态度,而一生的倔强已体现了他人格在某些方面欠缺。因而,他的论辩总是锋芒,总是咄咄逼人,没有丝毫的自省与反思,倾听别人的意见是他一生所不能容忍的。 孟子的民本思想,一切以民心向背为标准,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民主精神,但对传统的人治社会,抑制君权起了一定的作用。这种思想,早在殷周时期就已出现。《尚书》说:“民惟邦本,本固邦本。”他的观点也是从春秋时的重民轻神的思想发展而来,并因此提出了民主精神的口号;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从仁政出发,提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同孔子一样,他强调伦理道德与政治生活紧密联系,他说:“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后来统治阶层提出的“修身齐治平天下”就是源于孟子的思想。孟子把道德规范概括为“仁义礼智”,更加突出了仁义的特点。孟子家道中落,算是个士的阶层,从小的贫寒,造就了他倔强正义不怕吃苦的精神。他认为,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士阶层都要奋发向上,把恶劣的环境当作磨练自己的手段,修炼道德,培养坚定的无所畏惧的心理,养“浩然正气”。如果遇到严峻的考验,就应该“舍生取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是面对这个混乱的时代,孔子倾向于渐进的改良而反对革命的方式,孟子已处在战国中后期,社会抛弃仁义,尔虞我诈,“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面对这个时代,杨朱推崇“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哲学,反对从事政治,像老庄一样;墨家主张“兼爱”“非攻”,思想活跃,门徒众多,世称“显学”;法家提出用铁血政策统一天下。而孟子则以悲天悯人的情怀,救世主般的思想,推行“王道”,致力于革命性的改革。为了使这个社会变的有序,孟子肯定了社会分工,反对君民共耕的观点,他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强调统治者要勤政爱民““与民同乐”,反对独乐,否则可以“诛其君,吊其民”。他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君主不过是替天行道的工具,在天面前,人人平等,当然这个“天”是指民心。他坚信,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武王伐纣,不过是“诛一夫纣耳,未闻弑君也”。
学问面前,人人平等。他还创新性的提出了“学而优则仕”的观点,鼓励自己的学生努力学习周礼,呼吁统治阶级吸纳儒学人才为官当政。在鲁国的成效鼓舞了他,他带领弟子环游列国,借此传播儒家文化。其间虽有隐士们的讽刺规劝,疾贤妒能者的围攻,都未折杀他心中的理念。他屡败屡战,毫不气馁,明知天下不可为而为之。大半生的奔波劳累,培养英才无数。很多弟子都以天下为己任,投身官场,以清白奉礼之躯献身于礼乐衰微的官场,给没落的礼乐制度带来了清新之气和新鲜血液。虽然时乖命蹇,礼治束缚极大,多不被采纳,且众多儒学的后继者或另起炉灶,独树一帜,或反礼倡法,重视霸道,或只学儒学末流,难成大器。后来,出自儒学的墨学成为当时的“显学”,以韩非,李斯为代表的后期法家统一了天下。但是,我们还是要感谢孔子,是他,培育了众多的人才。这些人虽然没有固守周礼的传统,作一个守望者,但,毕竟创造了另外的学说,为中国的哲学文化思想奠定了多种基础。殊途同归,无论哪种学说,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建立一个像孔子希望的那样一个有序的社会。 守望,并不是僵化,保守,那是一份执着和坚毅;变通,也不是背叛,不坚守原则,而是一种创新和探索。大哉孔子,至圣至纯!寂寞的传统继承者孟子,在时代的步伐迈向战国后期时,霸道的喧嚣弥漫了中原。众多的人走出书斋,走出儒家的笼罩,依据时世,博采众家,或为杂家,或专一成为法家。孔门弟子,堕而污者众矣。但在东鲁,有一个人,如苏武般,用一生去坚守了儒家的传统,面对纷乱而不为所动,他真是个大丈夫,他,就是孟子。这个孟子,是个没落的贵族。父亲早亡,幼年便和母亲相依为命,孟母三迁,使他成长为一个勤奋,忠诚,热烈,执着的悲天悯人的伟大人物。他的成功,让他可以高傲的宣布:愿得天下英才以教育之。他很固执,但并不保守,他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他发展了孔子的“仁”为“仁政”,取代了孔子的“礼”而代之以“义”。他对儒学很忠诚,但并不仅仅满足于孔子的“尊卑上下”的秩序观念。他鲜明的发展了先贤的“民本”思想,并把他推向极至,他大胆的喊出了“民为贵,君为轻”的口号,认为人民有权推翻“不仁”的国君。明末的学者顾炎武,黄宗羲成为他的继承者。 他的措辞是那么的激烈,那么的有着一股浩然正气。他的那种内圣外王的自省方式,激励了中华历代众多的抗侮的军事家,岳飞,文天祥,史可法,林则徐,“养气说”使每个人都要日日反省,培养自己的浩然正气,培养自己的固守和执着的精神。后来众多的学者,朱熹,王阳明等,都发展了孟子的“欲治天下”先修身的“观点”。针对百姓没有人固守信念的现象,孟子坚定的打出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旗。让我们懂得,人,不仅只靠吃米活着,还要有一点精神。他不象孔子那样对富贵还有保留的权利,他只坚信,只要能够恪守信念,荣华富贵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了中兴儒学,他也领着弟子周游列国,虽屡屡碰壁,被一度斥之为“迂阔”,但还是孜孜以求,信念不倒。他的论辩极富逻辑性,似乎天成。比之墨家学派的形式逻辑,更重内容。与时不容的学说并不能说明他的学说的不可实践性。他相信,只要是人,都要保持自己的人性善的本质。国家可以暴烈,国君可以不仁,但百姓只有仁,才能相爱;只有义,才能团结。后来的历史会证明自己的正确主张的。 古来圣贤皆寂寞。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辩证法的杰出护法者荀子,仰观天象,俯察人事的动乱,两相不和,怎不令人忧急如焚?儒学的中衰,或避入书斋,蔽于天而只知人;或东学西渐,另起炉灶,反礼倡法;或笃信鬼神,以巫术惑于人事。荀卿忧心于儒学的不能应用,感叹当代儒家人物的冥古不化。于是,坚定的走出“仁”,走进了“礼”,欲穷究诸子之成败,另辟蹊径,使儒学走出门户,与实践结合。五十年内,精研各派,汇成一宗。面对纷争,提出“礼”治为主。“法”治为辅,礼法并用的原则;面对天命鬼神,无畏的提出了“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他的学问,是思维通透的;他的精神,是有批判性的。在他的眼中,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任何人的活动都要随社会改变而改变,任何僵化保守的行为都是愚蠢的,不适用的。历史的长河在流淌,人性的污浊在蔓延。
人性本善的温床已是千疮百孔,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洞察浑浊时世的他,用一双独具魄力的慧眼,读出了“人性本恶”的深意。人性恶的泛滥,在侵蚀着这个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年代。改变!惟有改变,才能解救倒悬的百姓,实现儒家“礼治”的辉煌。他像孔子一样,孜孜不倦的广收门徒,不仅传授他的创新儒学,更在于教给他们一种独特的思维和批判意识。稷下学园,汇聚了战国学术的精华,成为当时的文化中心,荀卿“最为老师”,领袖群英才。在他的教导下,出现了一大批奠定中国哲学思想的人物:韩非,李斯,王道的土壤在一国,统一的途径在霸道。唯物论者的荀卿,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历史因而向前迈了一大步。
王道乐土的理想在两位圣人那儿破灭,霸道的思想在秦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遗憾的是,荀卿在知天命的年龄游访各国,治国策略不为所用,自己的努力仍是与实践无缘,从此,专一的霸道横行天下,王道观念无处可藏。虽然预言了秦国的霸道偏执,但野心的驱使令王道望而却步。门下的弟子也偏执一方,只求功利而不讲求礼节;只求霸道而舍弃王道。荀卿的心中,自是抱恨:批判的精神固可礼赞,仁义的心态也不可或缺。韩非,李斯的同门争杀,能不让作为老师的荀子伤心么?退隐楚地兰陵,与春申君为友。自述生平,埋首总结心中所想,大半生所得,著述十几万,后人集为《荀子》一书。今泛览《荀子》为消除“人性恶”而争的惨剧,荀子总结了后天学习的重要性,首篇定名为《劝学》,斯良苦用心矣!力求改变而使儒学的传统屈从,仍不能得以伸展,不亦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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