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茶韵

    中国人的冷漠是出了名的。明朝薛己先生说：“一日皮死麻木不仁，二日肉死针刺不痛。”不但肢体神经失去感觉，再大的刺激也没有用；思想的漠然迟钝，夏虫不可语冰,任何的语言都不起多大的作用。并且，这种冷漠症，具有极强的感染性，一传十，十传百，乃至万千。此症患者临床表现为：眼睛呈现灰色或白色状，也有犀利无比，脸皮僵硬，不但针扎不痛，就是刀割无妨，心肠坚不可摧，原子弹也莫奈其何，旁观不幸，无动于衷，对外界反射减退或消失……出现了一种症候群现象，凡是相关联的器官都随之变化，凡是相关联的人都一同感染，症状一致。

　　林语堂先生对这一症候群病灶产生的原因，做了如此诊断：“中国人的‘各人自扫门前雪，勿管他人瓦上霜’、‘明哲保身，莫谈国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阴暗心理的形成，盖因缺乏人权之保障也。蝼蚁尚且偷生避死，何况万物之灵的人哉”。趋利避害，畏死乐生，生物之本能，人性之本能，与生俱来，趋利使生物习得更强的生存能力，避害使得个体的生命得到延续，由是生物不断向高级进化之保证。由此观之，此症根深底固，病入骨髓，渊源源长。

　　中国历史总是昭示着这样一个道理：古道热肠，肝胆照人，结果总是肝胆俱裂、玉石俱焚。中国的女人通常情况之下总是耳提面命，叮咛周至自己的男人或孩子曰：“不要多管闲事”，猫逮老鼠本天经地义，狗拿耗子，你掺和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弄不好惹祸上身。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闭目为盲，塞耳为聋，吞痰为哑是最最明智的选择。许杰先生一次陪夫人逛街，看到一个拉三轮车的老头的苹果散落一地，车来车往，念其年迈，我就弯下贱腰，想帮他拣拾几个，没待我伸手，忽闻一声断喝，尤似晴空霹雳。老人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视如寇仇。妻子现身说法开导曰：“看到了吧，出门莫要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自身”。我顿如猪血泼面。从此以后，听从训示，缩手袖间，再不敢弯腰矣，大约这就是冷漠症的早期反应也。

　　其实，冷漠症的形成决非一朝一夕之功效。小事冷淡，中事漠然，大事冷酷，长此以往，心坚如铁，冷漠症养成也，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即便是洲际战略导弹也无可摧枯拉朽。许杰先生的朋友雅兴一动带着儿子去动物园观光，为启蒙儿子嘴里念念有词说老虎有多么残暴如何凶猛，儿子一脸漠然：“如果老虎冲出笼子，要是把你给吃了……”。父亲为开导其心性，启发式提问道：“那，怎么办呢，儿子？”言毕，满怀期待一句感恩之言。“那么，我该乘哪路公共汽车回家？”男孩双颊凉若冰块。令尊大人登时呕血数升，腹痛如绞。又有某冷漠症患者一早醒来，发现妻子猝死床上。他赶紧跳起来，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奔下楼梯大声喊道：“阿梅！阿梅！”女佣回答：“先生！什么事？”“早餐的鸡蛋煮一个就够了！”冷漠如此，叫人如同掉进一个冰窖！犹太作家威塞尔先生曾说：“美的反面不是丑，是冷漠；信仰的反面不是异端，是冷漠；生命的反面不是死亡，是冷漠。”

 
　　这只是幽默而已，其实，我们的生活中这样的黑色幽默真不少，直叫人炎热天打冷战——不寒而栗。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得不到褒扬，反到身陷泥淖矣。如此坚持不懈地熏陶之下，中国的男人或女人，或老人、或小孩，能不冷漠者又几希。据报道称，有重庆一名四年级的小学生，在一辆公交车上阻止小偷偷窃，竟然遭到小偷卡脖子、扇耳光的报复，情实可愍，当时车上三十多名司乘人员，竟然仙骨道风，端坐不动，老禅入定，不吭一声，不置一词，使寇之去来，如入无人之境，不知尊脑当时在想些什么。呜呼，这小学生的眼里，麻木比扇耳光更让人心碎，冷漠比掐脖子更能令人心寒，一个如花朵般孩子的美好良知就如此泯然众人矣。吃一堑长一智，该学生从经历了这样一次暴力加冷漠的双重洗礼，不学乖那也是孺子不可教也。冷水浇头，凉了半截，试想之，下次再遇此情状，马王爷不管驴事，打死我也不相信他再去吭半句。许杰先生却读得从头凉到脚焉。

　　亚辛斯基先生有句箴言说：“不要恐惧你的敌人，他们顶多杀死你；不要恐惧你的朋友，他们顶多出卖你；但要知道有一群漠不关心的人们，只有在他们不作声的默许下，这个世界才会有杀戮和背叛。”一位湖南青年在珠海街头演绎了一曲仪肝义胆的传奇，非但传奇，简直奇怪！结果挺身而出与抢劫犯殊死搏斗，最后被抢劫犯围攻毒打两个多小时。当时围观的市民有一百多人，如垛如堵，人人希望别人行侠仗义，个个害怕惹祸上身，竟无一人施以援手，甚至在该青年被活活打死后，也没有人愿意出面证明其义举，只是暗暗庆幸自己一睹为快，又有放几响背眼铳的素材焉。（真是昧尽天良，老乡之死，王八蛋们要负全部责任。）林教头林冲壮士狠不得立马转世投胎，实在是隐忍得太久，深恶痛绝的不关是卑鄙狠毒罪不容恕的坏人，也有围观的好人焉。忍无可忍，一声断喝：“泼贼哪里去？”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结果几个歹人的狗命，让人感到天雷滚滚的快意。其实，坏事不全是坏人做尽，好人也有份焉，旁观、起哄、漠视、隐忍、甚至默许，乃使坏事功德圆满功成行满，好人之罪，实不容恕。某画家闻之，置酒欲饮，悲来填膺，于是在珠海街头画了一幅寓意深刻的《众生图》，据说图上画着松枝拱托着的英雄的头像，图下画着围观者身上都结满了厚厚的冰凌，以示义愤，昭告天下。诸如此类的例子，太多。许杰先生如果再如此抄下去，定会抄出几十部巨著，非捞个中国作家的头衔不可。  

                                    
　　其实，冷漠，有时候并不是无情，只是一种自保的工具。在无社会正义体制的保障之下，见义勇为的成本之高，也难怪看客的冷漠？行善者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行恶得不到应有的惩治，恶性循环的现实，不断的扭曲和异化着人们的道德观念，岂不叫英雄流血又流泪哉！从猴到人，经历了漫长的进化过程，可是从人到猴，只是一瞬之间。先是个体的冷漠，然后发展为群体行为，相互影响，相互作用，中国人的冷漠症候群就如此炼成矣。

　　冷漠症候群的临床疗法有千百种，有环境疗法焉，有药物疗法焉，有精神疗法焉，有法制疗法焉……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异曲同工，各得其妙。中医说，人出汗，能促邪外出。曹操读罢陈琳写的檄文——《为袁绍檄豫州文》后，惊出了一身冷汗，汗出浃背之后，他的头风病居然好了，因为这篇檄文让曹操把头脑中的毒素排出来了。看来治疗中国人的冷漠症，也非得挂急诊，下猛药不可也。重建社会责任感可谓是一剂汗药也，且四两拨千斤，重剂起沉疴。中华文明薪火传承了上下五千年，五千年的道德虽然风云变换，换来换去，有一条底线是不能变的，那就是个人的社会责任感。居庙堂而忧其民，处江湖而忧其民。社会不可能脱离个人而存在，每个人在心里和感觉上都对其他人的伦理关怀和义务，你不让别人活下去，你自己也别想活下去。如此而已。

    做一个不冷漠的人，做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就应当坚持道德上正确的主张或真理，坚持实践正义原则。当然，许杰先生坐着说话不腰痛，做到这些何其难哉！老子说：天下大事，必做于细，天下难事，必成于易。不管你是打工者，还是创业者，无论你是公务员，还是一芥草民，先从自身做起，从细事做起，凡事都带着社会责任感去做，还有什么做不成呢？11月28日下午，发生在平顶山学院校园外的一起恶**通肇事逃逸事件。数百名学生排起“人墙”，手拉手，自发在死者遗体周围围成一个圆圈，在寒风中保护车祸现场，等待交警前来调查取证。从那一双双相互牵紧的双手，让我们欣喜地看到，压抑在我们内心深处对社会责任感的渴望，正在腾腾升起，似乎在急切在呼唤社会社感和传统价值的回归，这样一种坚持正义的勇气，也昭示了，不管我们在迷失的道路上走了多远，不管我们处在冷漠相向的环境里如何挣扎过，不管面对屡遭伤害如何绝望过，但是，人们内心深处对正义、善良、关怀和传统道德的渴望、向往和追求，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不是吗？

　　塞缪尔·斯麦尔斯说“一个国家的前途，不取决于它国库之殷实，不取决于它城堡之坚固，也不取决于它公共设施之华丽，而在于它公民品格之高下”。说到底，所有的文化反思，都是强盗过后安弓箭；所有的坐而论道的鬼话，也只有鬼才相信。除了制订相关法律法规，建立一套完善的保障体制外，加上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在正义与良知当前躬行践履，我们的社会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和谐美好。